百家冲匪事(2)

一晃就到了民国16年,此时,观音洞山下的陈府已是一片殷实的庄园,陈府拥有的田地居方圆几十里之首。十多年间,陈刀夫妇收留逃荒逃难的穷人就有四五十人之多,这些人大多都在百家冲落户,或在陈府做事,繁衍后代,生生不息。

山外再乱,百家冲依然是一幅安居乐业的景象。

陈刀此时虽家资万贯,但膝下无子,仅有一小女,自幼在母亲繁妮的指点下攻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这一年春,陈刀欲为小女纳婿,夫妻二人一番商议,竟同意了小女“征联纳婿”的主张,一时轰动了方圆百里,应征者无数,但仅有一征联者博得了小女芳心。

小女出的上联是:

孤雁岂孤,孤雁不随群雁落。

应对联为:

独山不独,独山环抱万山中。

新女婿黄经伟入赘百家冲这天,陈刀从他的眉宇间突然忆起一个人来──窑口二当家的。陈刀为此忐忑不安,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阴云密布在百家冲的上空。

入夜,人客尽散。突然几声铳子枪响,山脉上、山谷间火把通明,杀声四起。

匪首黄胡子站在坡上大骂:狗日的三壮,害得老子好找,十多年来,老子没一天不想杀了你,你竟然带着我的女人躲到这过起了舒坦日子……

繁妮冲出来对着坡上回骂:黄胡子,你要是杀富济贫倒也罢了,抢霸民女,奸污掳虏,恶贯满盈的土匪,我只是被你抢来的民女,你强人所愿,而我与三壮却是有情有义,你说说看,我怎会是你的女人?

陈刀一把将繁妮拽进里屋。

屋外又响起窑口二当家的声音:三壮,咱俩虽未在山寨见过,但窑口一见,就觉得你是叛逃的三壮,只是未敢断定。

这方声音未落,突然从里屋里窜出一个人来,面向山坡跪下了,声嘶力竭地喊:爹,胡子伯,你们就放过百家冲吧,这是一方桃源,百姓安居乐业,家人相亲相爱……

放你娘的狗屁!

说罢,一队人马一路喧嚣冲下山来。

陈刀毕竟是血雨腥风中过来之人,一掌将新女婿黄经伟拍进门内,随及将大门带上,抄起柴刀,迅即摆开阵势。

众匪中当然有陈刀的既往兄弟,大多曾得到过陈刀的帮助,情同手足,有的退避三舍,有的佯装攻击,轻描淡写。陈刀只得迎战黄胡子等四五人,且处于下端优势,避实就虚,进退自如,刀起刀落于马蹄间,几个回合,就有三匹壮马滚落山间,马背上黄胡子的大刀却对陈刀奈何不得,急得朝山坡上喊:快放铳子,快放铳子!

坡上无人回应,一行人马落荒而逃。

晨,鸡鸣三遍。

始终沉默着的陈刀终于开口:此后恐难有安宁的日子了。繁妮,我们得请几个壮力,新女婿也不能歇着,立马下山,按照我开给你的单子如数采购,两天后,我们要建造土楼,抵御黄胡子来犯……

小女问:那我呢?

你留在家里,备好伙食和糯米。我出山找枪。

两天后,陈刀果真携六杆长枪回山,雇佣家丁六名。

在众乡亲的帮助下,土楼拔地而起,分为三层,每层均有隔板,可承受四五个壮汉之重,四壁开有射孔,推八度状内大外小。墙体选粘质红土为主,掺入适量的小石子和石灰,经反复捣碎、拌匀,做成“熟土”。一些关键部位还掺入糯米饭、红糖,以增加其粘性。夯筑时,陈刀像一位将军立在一边,督促劳工,嘱咐往土墙中间埋入杉木枝条或竹片为“墙骨”,以增加其拉力。

土楼建成,若需御敌,将大门一关,几名壮丁守护大门,土楼像坚强的大堡垒,妇孺老幼尽可高枕无忧。

然而,不知何故,土匪黄胡子此后再没来过。

1929年11月8日晨,独山周围15个乡的近万名农民,手持大刀、长矛、钢锥、铁枪等从四面八方涌向独山镇,其中包括陈刀的女婿黄经伟及陈刀的六杆长枪,他们将敌魏祝三自卫团驻地马氏祠团团围住,被围之敌见起义农民越来越多、愈战愈勇,顿觉困守无望,遂纵火焚烧民房,乘机逃窜。

地方志上有“独山暴动”的记载,陈刀的女儿、女婿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出山投身了革命。但地方志上并没有陈刀在这场暴动中柴刀劈死匪首黄胡子的记载,也没有黄胡子投奔魏祝三的确切时间和细节记录。

打土豪分田地的那年,陈刀携繁妮远走他乡,此后杳无音讯。

土楼经几十年风雨剥蚀,依然驻守在通往观音洞的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