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收下钱,对刘大头说道:“大爷,还求你个事儿。”
刘大头一愣:“啥事儿?”
我爷爷说:“你们这炕有年头儿没盘过了,堵烟呀,我帮你们盘盘吧。那废坯,我拉走吧。”
刘大头说:“好啊!”
我爷爷就留在道观里,给土匪们盘炕。土匪们可没备着坯。要盘炕,先得打坯。刘大头让土匪带着我爷爷下了山,山边好大一片地,他挖去表层土,下面是上好的黄土,打坯最好了。我爷爷就摆开阵势,开始打坯。接连打了半个多月,坯就打够了,晒干了,正好可以盘炕了。我爷爷把土坯运上山,开始给土匪们盘炕。盘完炕,道观门外就有了好大一堆废坯。我爷爷要套马车来拉走,刘大头却不干了。他说:“我也想看看你的秘方是真是假。废坯就不要拉走了,上到地里,我也种烟。”
我爷爷也没说啥,把那些废坯拉到山下那片地里,敲碎了,和地里原先的土搅拌均匀,又平整好,刘大头让我爷爷明年春上来种烟。
到了第二年春上,我爷爷给自家地里种完了烟,就跑来给青涧山下那片地也种了烟。他还一再叮嘱刘大头,啥时候浇水,啥时候施肥,啥时候间苗,啥时候翻土。刘大头倒是一一记下。
爷爷怕刘大头记不住,等到自家地里的烟做完了活计,就赶过来帮着刘大头做。他一个人哪管得过来这么多地,刘大头就让土匪们听他的。我爷爷指挥着土匪们做这做那,土匪们倒很听话。
到了秋上,这片烟成熟了,爷爷又赶过来,教给土匪们怎么收割。原来,收烟很有讲究,哪片叶子是第一片,哪片是第二片,都要分类放好,品质和烈度完全不一样。收割完了,他又教给土匪们怎么烤。
烤烟的味道很重,随着风能飘出十几里。那一阵子,满城都是烤烟味儿。人们都说,哪来这么好的烟。从许昌来了些烟贩子,闻到烟香,欲罢不能,循着味道找到寨子里。刘大头就把这些烟贩子聚在一起,拍卖那些烟,谁出价高给谁,最后竟卖出了几百光洋,那可是一笔巨款了。
刘大头这时就知道了,我爷爷教给他的秘方是真的。看来种烟也能发大财呀,而且还没啥危险。刘大头认准了这道儿,就嫌那片地不够了,带着土匪们,把青涧山下很多荒地都开垦出来当了烟田。他的匪性当然没改,进到村里,要人家拆炕,他要废坯,多少扔给人家几个钱。那些废坯拉回去,就上到地里。
刘大头怕种不好烟,每到春上,都请我爷爷去指导。我爷爷是每请必到。有时候,天时有变,他还跑去告诉刘大头,该怎么整治,防止烟出问题,刘大头一一照办。
结果,刘大头就成了我们县里最大的烟主。他种的烟,都卖了高价,卖到许昌去了。他有这正经营生好走,就不再当土匪,也没干打家劫舍的事。
再后来,刘大头被政府定为大地主,而那些土匪们,都被定为雇农。有天夜里,刘大头带着老婆孩子偷偷溜到我家,给我爷爷跪倒,行了大礼,感谢我爷爷的救命之恩。我爷爷轻描淡写地说,都是苦出身,不是被逼急了,谁愿落草为寇啊。我帮你想出了一条路,你果然愿意走,还是你原本就不想作恶呀。
之后,开始以粮为纲,我爷爷也不再种烟,老于家的烟就此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