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刀支撑的维持会
栖鹰村响起了一阵阵铜锣声,村民们被荷枪实弹的鬼子押到村头的大榕树下。
在刺刀的支撑下,坂野少佐宣布曾崇圣走马上任,成为红石坳八村维持会会长。曾崇圣屁颠屁颠地跑到黄土垒成的高台上,亮开公鸭嗓,声嘶力竭地喊话:“父老乡亲们,皇军说啦,每家每户按人头计算,缴交护路费。”
村民们唧唧哝哝,低声议论了一阵,突然七嘴八舌地大喊起来:“我们都揭不开锅啦,哪来的钱啊!”“曾家大少爷,你家有的是钱,你就把你祖宗的财产全捐给日本人吧!”……
曾崇圣祖居栖鹰村,家道殷实,他从日本留学回国后,为了保住继承的家业,卖身投靠了日寇,成了汉奸。
眼下,村民们都在起哄,让曾崇圣很是搁不下面子下不了台。他看了看满脸横肉的坂野少佐,摆出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势,吼道:“没钱?没钱就出力,帮助皇军修桥、盖岗楼!皇军说啦,凡是抗交捐款的,不出劳力的,全部格杀勿论——通通地死啦死啦的!”
有人不买曾崇圣的账,嘟囔道:“老子挺直身板死了,也比当癞皮狗强!”曾崇圣看清楚了,那人是阿岩老爹,他的儿子梁庆就是抗日铁血队的队长。曾崇圣朝坂野少佐耳语了几句,坂野立刻拉长了驴脸,一步步逼近阿岩老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呀呀呀”连声号叫,将明晃晃的军刀架在老爹的脖子上。顿时,场子上一片静寂,人们都屏声息气,女人把要啼哭的孩子拥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此刻,就在距离人群百十米远的小河沿芦苇丛中,抗日铁血队的汉子们正潜藏在那里。刚才那位在红石坳领头炸毁公路桥、袭击鬼子的方脸盘、络腮胡子的壮汉,就是梁庆。鬼子抓了阿岩老爹,梁庆的心快要蹦出了胸膛。趴在他身边的猎狗虎子,几次要起身冲出去,都被他按住了。另一旁那个叫阿鹏的后生推推他,悄声说:“打吧,队长,救老爹要紧!”梁庆看看身边的十几个铁血队员,只有五支洋枪,其余的武器全是鸟铳、大刀片子,火力显然不敌鬼子;再说,一旦交起火来,势必会误伤乡亲们。他朝阿鹏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下唇被牙齿咬出了血珠。虎子低沉地“呜呜”着,蓄势待发。梁庆略一思忖,一咬牙,轻轻地拍了拍虎子的脑袋,附在它的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那边,坂野少佐狞笑几声,双手举起了军刀。就在刀锋劈向老爹头颅的那一刻,箭一般射来的猎狗虎子,呼地扑到坂野身上,朝坂野的手腕就是一口,然后扭头就跑。紧接着,小河沿响起了枪声,人群顿时骚乱起来。坂野少佐顾不上疼痛,指挥鬼子火速向河沿追击。
芦苇丛中,梁庆一声令下,铁血队员们一个个口含芦苇秆,跳入河中,向下游的芦苇荡潜去。鬼子们来到河边,哪还有铁血队员的身影?“噼噼啪啪”,鬼子们朝对岸的芦苇丛打了一阵乱枪,返回村里。
多亏了虎子相救,坂野少佐被咬住手腕,军刀一偏,只砍断了老爹的左臂。曾崇圣“叽里咕噜”,用日语劝说坂野:“太君,杀了这老头,杀鸡儆猴。这样,村民们吓破胆子,才会对皇军服服帖帖,俯首听命。”坂野却改变了主意,骂曾崇圣是头蠢猪,说心里自有锦囊妙计:“你们中国人不是最讲孝道的吗?梁庆绝不会不来搭救他的老父亲的。留下这老东西作鱼饵,不怕他这条大鱼不上钩!”
坂野少佐带领的一个小队的日军,开始驻守在栖鹰村,又从鹰山镇搜罗了一帮流氓地痞,帮曾崇圣的维持会武装起一支二十人的护路联动队。有小鬼子撑腰,联动队在红石坳周围的八个村庄,摊粮、派捐、抓夫;常常半夜三更破门而入,清查“良民证”;有时,化装成抗日铁血队员叫门,只要谁个上当,便全家处死。红石坳周边的村庄,笼罩着血雨腥风。可是,鬼子好几次进山清剿抗日铁血队,都没有发现铁血队的踪迹,铁血队仿佛在这一带突然蒸发消失了。坂野电告“南支派遣军”司令官,邀功请赏:大日本皇军“强化治安”大大奏效,抗日铁血队在红石坳一带已经立足不稳,逃窜到外县去了。
夜半再炸公路桥
经过半个多月的抢修,被抗日铁血队炸毁的红石坳公路桥已经修复竣工。这天,曾崇圣在曾家大院的客厅里设宴款待坂野少佐。两人开怀畅饮,直喝到半夜时分。
就在曾崇圣和坂野频频举杯的时候,红石坳的丛林里,游动着一队人影,悄悄向刚竣工的公路桥靠近。这些日子,梁庆带着抗日铁血队的弟兄们,钻老林,宿山洞,渴饮山泉水,饥餐野葛根,避开了鬼子的扫荡清剿。今晚,他们要再次炸毁这条咽喉要道的公路桥。
白天的酷热已经渐渐消退,山风送来了丝丝凉意。守桥的几个鬼子和十来个联动队员在路边新建的小炮楼里,熟睡得像一头头鼾声如雷的猪,站岗的两个鬼子和两个联动队员也不住地伸腰打着呵欠。
抗日铁血队潜伏在离公路桥二十多米的地方,梁庆让弟兄们架起两门用松树干制成的土炮,炮口对准了小炮楼。阿鹏腰系绳索,正要从沟壁坠下桥底安放炸药包,不知是谁不小心踩折了树枝,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站岗的鬼子警觉起来,稀里哗啦地拉动枪栓。梁庆急中生智,拍拍身边的猎狗虎子。善解人意的虎子“嗖”的一下蹿出树丛,飞快地穿过公路,隐入对面的芒草丛中。站岗的鬼子和联动队员一看,以为是夜间觅食的豺狗,舒了一口气。正当他们松弛了神经,虎子又跃出芒草丛,跑上了公路,把他们又吓了一跳。鬼子举枪就要向虎子射击,被一个联动队员按住了。这小子知道,山里的豺狗报复心很强,打伤或打死了一只,就会引来一大群,向对手发起攻击。虎子又几次出现和消失,让这帮家伙失去了警惕性,禁不住瞌睡虫粘住眼皮,一个个抱着枪,坐在地上打起盹来。
梁庆见时机已到,将手一摆,阿鹏带着炸药包,悄悄坠下沟,又轻轻一荡,像猿猴般将身子紧贴着桥墩……
却说曾家大院里,坂野少佐此时已有了六七分醉意,乐得手舞足蹈,哼起了东洋小调。曾崇圣还在殷勤地敬酒:“太君,再喝一杯!一来,庆贺明天公路桥的通车;二来,祝愿太君武运长久!”坂野美滋滋地一饮而尽,往嘴里又塞了一块香喷喷的油炸鱼,“呱吱呱吱”地大嚼起来。就在这时,红石坳方向突然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和土炮声。鱼刺卡住坂野的喉头,坂野吞不进、吐不出,“呜呜哇哇”直叫喊:“完了!红石坳的公路桥,又……又完蛋了!”他翻着白眼,“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随着鲜血喷涌而出的,还有一肚子的酒肉。
曾崇圣讨好地给坂野揉胸捶背,却被坂野当作了出气筒,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坂野歇斯底里地跳脚吼道:“八嘎!不消灭抗日铁血队,不抓到梁庆,公路的还是大大的不通!”
主子揪心,奴才摇尾。曾崇圣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颊,向坂野献计:“太君,依鄙人之愚见,还是杀了阿岩这老家伙,挫一挫梁庆的嚣张气焰!”
这话倒是提醒了坂野。阿岩老爹几经酷刑拷打,嘴里就是不吐露抗日铁血队的半点儿秘密。现在,该是利用这个鱼饵的时候了。他龇牙咧嘴,诡谲一笑,恶狠狠地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