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片杂木林里,一头大野猪正在一棵大树下转磨磨,见到人来,野猪意识到了危险,鬃毛耸起,大叫起来,后腿上的套子另一头连在树根处,被拉得笔直。赵成林又喜又怕,赶紧往刘根身后躲了躲。刘根镇定地说:“别怕,我的套子是钢丝绳拧的,它挣不掉。我把它扎死,就能取胆了。”
说完,他举起扎枪,对着野猪冲了过去。那头野猪似乎知道死到临头,表情狰狞,眼睛都红了,拼命往刘根的方向扑,腿上的肉都被套子勒出了血,却始终脱不了身。
赵成林更加恐惧,又往后退了十几步,心里突然泛起了悔意。他从小就喜欢看狩猎故事,这几年听刘根的狩猎故事也是津津有味,哪知道一头活生生的野猪就在眼前,他却不那么想要什么野猪胆了。何况这个大家伙这么狂暴,万一它挣脱了绳子……
刘根已经冲到了离野猪不远的地方,却突然停住了脚。他的脸庞有点儿扭曲,咬牙切齿的。
“大哥,怎么回事?”赵成林大声问道,一边在心里琢磨,倘若刘根后悔了,就赶紧跟他一起下山。
刘根后退到赵成林身边,哆嗦着嘴唇说:“赵大夫,你的救命大恩,我用别的法子报答吧。这个……这个我下不去手哇……”
“大哥,我啥都听你的,咱这就下山!别伤着你!”赵成林连忙说。
“它伤不到我!我也恨野猪这祸害人的东西!我也不怕案发抓我进监狱!为了报恩,进监狱也认了!可是……我……这么多年了,当初我戒掉猎瘾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折磨!进山闻着动物的味儿我就浑身痒痒,这打猎的瘾,说起来和吸毒也差不离儿……”
这话有点匪夷所思了,可是这老实人,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啊!
“还好,我忍住了煎熬,终于熬出头了,敢进山了,看见动物脚印也没啥感觉了,可是如果这次我杀死它,开膛破肚取出猪胆,手上见了血,我就怕我的猎瘾又给勾起来,再戒不掉可咋整!”
赵成林恍然大悟,还没等他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大哥,说得好!”
两人一起回头,见刘东站在他们身后。原来现场太过惊险刺激,野猪又叫得声嘶力竭,他们都没发现身后有人。
“赵大夫,大哥,有恩不报枉为人,道理我懂。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要因为违反野生动物保护法被抓,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那就不是报恩,是害人了。”
赵成林和刘根连连点头。
刘东对赵成林说:“离咱们这儿不远的邻国那边,有部分地区野猪泛滥成灾,已经对生态环境造成了巨大破坏,所以每年都要召集全球狩猎高手带上最新式武器,进山打一批野猪。这几天,我通过关系已经跟那边的狩猎队对接上了,等到秋后,他们再次行动时,就帮我购买一批野猪胆回来,我都送给你!”
赵成林顿觉喜从天降,急忙连声答应,又不住口地给刘根兄弟俩道歉。他们不远处那头野猪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嘶叫,改成了哼哼。
“那,它怎么办?”赵成林一指野猪,问道。按他的认知,要放掉这头野猪,必须解下它后腿的套子,可这家伙这么凶猛,谁敢近前?
刘根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麻醉针,告诉赵成林,只要对准野猪吹几针,把它麻晕过去,就可以解开套子了。然后他们躲在一旁,等它苏醒过来,看着它离去,他们再下山……
野猪晕倒后,赵成林似乎不甘心成为刘东眼里的“不法分子”,抱怨说:“其实,野猪这缺德东西,真是够可恶的!”
“生态平衡环环相扣,哪个链条断了都要造成失衡,都会给人类造成灾难,野猪也是这个链条的重要一环啊!再直白点儿说,保护野猪,也是为了给咱‘虎乡珍贵的东北虎豹存一份口粮啊!”
笑声惊起了一群飞鸟,也惊醒了那头野猪……
我在长白山里深扎走访的时候,接触过很多前猎手,他们总会坦承对于从前杀戮行为的忏悔。有一次,一个老猎手告诉我说,在他撅枪戒猎之后,一位有恩于他的贵人请求跟他上山,过一把狩猎的瘾。我问老猎手有没有答应这个请求。老人神色复杂地说:“若只有一次,就那么一次,面对恩人,拒绝的话怎么好出口呢?”可是怕只怕重操旧业,心魔就难除了。老人好像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故事是需要设计的,把角色逼到绝境,再运用智慧解救角色于水火,就搭建起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框架。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总有太多的故事不能被设计,总有太多的结局让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