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桥路上的晨曦(3)

于是,双方当即签订《资本论》出版合同,大家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临别前,艾思奇笑道:“两位青年才俊联手,译书一定顺利。而且,我也相信,你们今后前途无量。”此言不虚,王亚南和郭大力最终确实均成为着名经济学家,当然这是后话。

接着,郭大力和王亚南集中精力翻译《资本论》,他们依据苏联马克思恩格斯研究院校正过的最新德文版,并参照两种英文译本和两种日文译本,尽量使译文准确。

在1937年“八一三”事变中,日军飞机狂轰滥炸,郭大力不得不带领全家进入上海法租界暂避;但昂贵的房租实在难以承受,他只好把已完成的《资本论》部分译稿先交给读书生活出版社,携妻小返回江西南康。

郭大力的老家系穷乡僻壤,生活艰苦,却比较安定,能专心致志地继续翻译《资本论》;所住的低矮土坯房,冬天寒冷,夏日闷热,他或在光线不足的小窗前,或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每天坚持译出上万字。这时,王亚南已赴内地,他对译书也无丝毫懈怠。两人在分散的情况下,坚持密切合作,分批陆续将译毕的书稿寄出。

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租界地区成为“孤岛”。读书生活出版社经理黄洛峰(中共党员)率领一批骨干离沪,赴内地开辟出版阵地;仅郑易里、熊约春夫妇等数人留守原址,在申城负责相关业务。

经过两年多的持续奋战,郭大力和王亚南对《资本论》的翻译接近尾声。这时,因时局动荡上海公共租界放松对出版物的审查,出版业的萧条导致印价和纸价大跌。郑易里瞅准时机,几次用函电与在武汉的黄洛峰磋商,决定加紧进行出版和印刷。

1938年4月,郑易里发电报给郭大力,请他共同处理《资本论》译稿的排印等事宜。郭大力绕经香港来到上海,他穿过静安寺路,走近斜桥路71号,瞥见门外挂着“读书生活出版社”牌子,入内则有几个房间,陈设简单而整齐。

“郭先生好像瘦了,昼夜译书辛苦啊。”郑易里热忱地迎过来,“为了方便起见,可以住在这里的后楼。”

郭大力把旧皮箱打开,从底部夹层里取出一些译稿:“这是我在客轮上完成的。”

郑易里笑起来:“把译稿藏在箱底夹层里,倒是个好办法,万一遇到搜查就不易被发现。”

郭大力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在艰苦的条件下,他既要赶译《资本论》第三卷剩余章节,也要承担全部译稿(包括王亚南所译部分)的整理、校订,还要与郑易里一起审阅排印出来的清样,常忙得废寝忘食。

一个傍晚,几个“包打听”(租界巡捕房密探)叼着香烟,突然恶狠狠地闯入斜桥路71号,到处乱翻。

郑易里在外面办事,熊约春一惊:哟,换陌生面孔了,以前的几个“包打听”因有巡捕房熟人打招呼不会来骚扰。她连忙上前应付:“几位先生,有何贵干哪?”

为首的家伙发出冷笑:“哼,为了防止出现违禁书,特来侦查。要是找到赤色读物就封门,把老板抓去蹲班房!”

熊约春故意提高嗓门嚷道:“我们是小本经营,最近市场不景气,根本没有出书呀!”这显然是为了向正在后楼统稿的郭大力报警。

这帮人折腾了一番,又要上楼梯。熊约春欲阻拦,被他们推开。

几个“包打听”冲上后楼,目睹郭大力躺在床上睡觉,就把他拖起来,但反复搜查,却一无所获。

熊约春上来打圆场:“这是个杂工,近日生病,让他休息。”

几个“包打听”丢下烟蒂,扬长而去。原来,郭大力听见楼下的动静,已迅速把译稿塞到老虎天窗外,这才化险为夷。

数月后,郭大力和王亚南合译的《资本论》终于付梓,同年8月31日出版第一卷,9月15日出版第二卷,9月30日出版第三卷。从此,这部人类文化史上的鸿篇巨制以全貌展现于中国人民面前。

当郑易里将散发着油墨香的《资本论》中文全译本摆在办公桌上时,只见用细纹米黄色布制的封面中间部位套印红色,上面“资本论”三字既端庄又美观,装帧风格与德文原版基本一致。在场者端详了一会儿,都连声称好。

熊约春披露:“《资本论》中文全译本初版共印刷3000部,深受各地文化界、学术界的欢迎。许多知名人士也踊跃订购,宋庆龄先生、冯玉祥将军等都确定要买书呢。”

郑易里胸有成竹地说:“此书一定会重印的。”

郭大力心情激动:“我马上发电报,告诉亚南兄。”

第二天大清早,郑易里、熊约春夫妇就从家里赶过来,诚邀郭大力去一家老字号点心店品尝生煎馒头和三鲜大馄饨,说是要犒劳他。郭大力这才想起,大饼油条和粢饭糕已快吃腻了。于是,三个人乐呵呵地一起出门。

此刻,晨曦洒在斜桥路上,呈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色。郑易里昂首望着朝阳感叹:“无论世界风云如何变幻,时代如何变迁,《资本论》都像一座坐落于历史之巅的灯塔,照亮着在迷雾中摸索前行的人类社会!”

郭大力也有感而发:“《资本论》的真理光芒将永远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