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百味人生)

1991年,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挟雷裹电,拉风泼雨,轰轰隆隆冲向防洪大堤,一场抗洪保家园的战斗瞬间打响。

风浪呼啸,人声鼎沸,几十里蜿蜒曲折的防洪圩堤上演着一场壮阔的抗洪图卷。最为险峻的东荡圩正经受一场生死考验。

东荡圩,三面临湖,七面迎风,人称“光屁股圩”,真正的风口浪尖。圩内一万多亩耕地、8000多人口、三个自然村面临覆顶之灾。更关键的是,一旦破圩,洪水直泄而下,将会淹没下游的十多个乡镇,二三十万人口面临流离失所。

多少年来,东荡圩的群众与天斗、与地斗、与水斗,斗得惊心动魄。风调雨顺时,湖面上碧波荡漾,鱼虾满仓;圩堤内,棉桃吐银,麦翻金浪。一旦洪水泛滥圩堤溃破,则是“屋顶行舟,树上宿人”,一片汪洋泽国。

如今,百年不遇的洪灾再次考验着人们。狂风肆虐,暴雨如注,浊浪扑堤,原先六尺多宽的堤顶已经被洪水冲刷得只剩下两尺多宽,随时都有溃堤的危险。

保圩堤就是保家园。乌云翻滚,雷声隆隆,大雨滂沱。村党支部书记李先领召开紧急会议:民兵营长带人倒树扛桩,老年人扎梢把装土包,妇女们回家拆卸门窗,全体共产党员下水筑人墙,誓死保住圩堤。

“一个党员一根桩,支部就是一堵墙。”

“呼啦”一下,人们开始奔忙。

村党支部书记李先领带着60多名党员和村组干部,“扑通扑通”前赴后继跳下水,臂挽臂组成了一道人墙,任它风吹浪打,岿然不动。人墙后面,两人一组,一个扶桩,一个抡锤,“哐哐哐”一锤一锤将桩打实。86岁的老党员李干祥是个“老水利”,也在圩堤上拄着拐棍,蹒跚着脚步用老经验为人们当着顾问。一根根桩打好了,男女老少齐上阵,捺梢把、填土包、插门板,硬是在破损的圩堤外重新筑就一道冲不垮、撞不烂的“搪浪坝”。

惊心动魄的3小时过去了。风停雨歇,月亮从乌云的缝隙里洒下银光。和水患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李干祥老爹看了看天象,听了听风声,一张老脸上绽开了笑纹:“行啦,这次洪水怕是要败下阵啦!”

水里组成人墙的党员们松了一口气,纷纷相携相扶着跌跌撞撞爬上圩堤。

和村书记李先领左膀右臂缠在一起的老刘和老柏,也招呼着李先领准备上堤,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死死箍住挣脱不开。

“李书记!李书记……”

“不好了,李书记不行了!”

人们连拉带拽将李书记拖上堤顶,只见他瞪着双眼,支棱着胳膊,似仍在与风浪搏斗,一摸胸口,心跳停止,鼻息全无。

大堤上,道路泥泞,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村部仅有一部值班电话,还在5里地外,离乡医院也要20多里地。

“抬!”李干祥老爹一声令下,一边扎担架,一边选了8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4个一组,“嗨”一声,抬起李书记飞奔而去。

消息风一样传遍四里八乡,县、乡领导及时协调,县医院派出的救护车呼啸着奔赴乡医院……

人们祈祷、揪心、盼望……等来的却是噩耗。

圩堤保住了,家园保住了,李书记却永远离开了家乡的亲人们。

四里八乡的村民们自发前来吊唁,络绎不绝。

出殡的日子到了。前来送李书记最后一程的乡党委汪书记找到主事的李干祥老爹,说沿途前来送行的村民人山人海,好多人都带了纸钱、水果等等准备路祭,如此一来,就会耽误送李书记到殡仪馆火化及下葬。商量的结果是,既不影响李书记出殡,又不拂了村民们 的心意,按照当地乡俗,统一在龙河大桥上祭奠。

辞柩、烧纸、抬棺、出殡,吹鼓手仰天齐奏,声震云霄。灵柩来到龙河大桥上,只见大桥上下、道路两旁,人山人海,绵延数里,呜咽不已。

“停!——拜!——”齐刷刷跪倒一片,惊天地泣鬼神。

起头的李干祥老爹扔掉拐棍,双膝一屈,跪在了棺柩一侧。

“李老爹,先领是你的孙子辈,您老不能跪他呀!”乡党委汪书记赶忙往起拉他。

李干祥摇摇头,摆摆手:“我跪的是共产党干部的大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