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乔辉是刚考上的公务员,家住市区。镇政府里家在市区或县城的公务员,通常都是“走读”,而乔辉有私家车却很少回家,有时连双休日和法定假日也待在单位。有人问起缘由,他说这就是单身的好处,自由,不用总往家跑,在单位看看书,锻炼锻炼身体挺好。
这天,镇扶贫办通知乔辉,他与南塘村贫困户赵大爷结对帮扶。忙完手头的工作,见时间还早,乔辉买了些慰问品,驱车直奔南塘村。他打算跟赵大爷先见个面,熟悉熟悉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样帮扶。
赵大爷住着两间九成新瓦房,边上是厨房,门前种着黄瓜、豆角等,厨房和主屋间的巷口养着几十只鸡。
“赵大爷在家吗?”乔辉喊了一句,见无人回应,就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探头张望,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他便走了进去,进了院子,见边上的厨房门虚掩着,推开门,只见靠门是两口锅,里面一个墙角堆着柴草,另一墙角摆着塑料瓶、纸箱板、易拉罐,归置得很整齐。这时,邻居听到动静,出来告诉乔辉,老赵可能到镇上捡破烂去了。
乔辉调头回了镇子上,转了一大圈也没见有捡破烂的人。向一个水果摊的摊主打听,说刚才还看见过他,这阵子可能捡够一车,往收购站去了。乔辉一踩油门,拐弯去了废品回收站。站上的人说老赵刚卖了一车废品,转头去了敬老院方向。乔辉追到敬老院,门卫说:“这老头,动不动就来找院长。”说着朝停在院门外的一辆电动车努了下嘴,“那就是他的车……哎,他来了!”
乔辉一抬头,远远看见院长跟一个老人出了前楼大门,正挥手道别。
赵大爷面带笑容,气色红润,衣着虽旧,却干净整洁。乔辉上前打招呼,先自我介绍,而后说明来意。赵大爷笑着摇头:“帮啥呀?我过得好着哩。”来到电动车前站定,他继续说,“你在村里也看到了,我一人住两间大瓦房,太宽敞啦。现在党的政策真好,原来的矮房村里给盖成新瓦房,让我吃上了低保,镇里、村里还常来看望。我自己养点、种点,再加上拾点破烂卖,小日子不错呢!”
乔辉扫了眼电动车上的“拾荒工装”,明白老人原来是换了衣服才去见院长的,顿时对老人又增加了几分好感,说:“赵大爷,一对一帮您是我的责任,我也是真心诚意想为您做点事,您就不要推三阻四了。”他从后备厢搬出礼品,放进老人的电动车斗,又丢下五百块钱,“您有难事,直接来政府找我就行了。”说罢钻进车里,不顾老人“我不要”的呼喊,开车就跑。
回头,乔辉从村主任那里打听到,赵大爷的经历很是坎坷,自小被人收养,当过兵,负过伤,成家后又遭遇企业改制下岗,紧接着一场意外让他失去所有亲人。日子越来越难,可老人总是乐呵呵的,有说有笑,自强自立,从不给村里添麻烦,他的低保还是村主任主动申办的。那么,怎样才能实实在在帮到老人呢?
过了些天,乔辉看到一条新闻,说有家企业愿意资助困难群众养蛋鸭,鸭生蛋、蛋生财,实现脱贫致富,他不禁眼前一亮:何不送给赵大爷一批雏鸭,让他养鸭卖鸭蛋过上好日子呢?他决定先征求大爷的意见,这时候已经有了大爷的手机号,就打了过去。大爷回复“正在上班”,乔辉驱车在镇上转了一圈,果然碰上了。听完乔辉的想法,赵大爷连连咂嘴:“谢谢你上次来看我。说真心话,之前镇上、村里对我很好,我很舒心也很知足。我身子骨还硬朗,能自食其力,就不劳烦你啦!要帮扶的话找别人。我先走了。”
看着老人骑车渐行渐远,乔辉怅然若失,却对老人更加敬佩。
乔辉把情况汇报给扶贫办主任,主任交代,既然这样,那保持正常走访即可。乔辉心里却总有个疙瘩。
这天,乔辉撞见来政府办事的敬老院院长,猛然想起了什么,忙拦住他问:“院长,南塘村的老赵您熟吧?”院长说很熟悉。“是这样的,我是赵大爷的挂钩帮扶责任人,想跟您了解一下有关他的情况。赵大爷经常去找您,是不是有意到敬老院生活?”
院长点点头,见乔辉用追问的目光盯着自己,又为难地说:“可没有多余床位,我也无能为力啊。”
“赵大爷的情况想必您也知道,如果他想进敬老院,您可不可以优先考虑帮他解决?”
院长耸耸肩说:“暂时还真没法子,你总不能让我把别的老人赶跑,给他腾地方吧。”
乔辉只好用请求的语气说:“等有了床位,拜托先替赵大爷安排吧!”
二、
刚送走院长,乔辉的手机响了,是家里的电话。母亲抽泣着说,她发现了父亲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蛛丝马迹,要乔辉今晚下了班无论如何回家一趟。
乔辉的心情陡然变得异常沉重,他应允了母亲,然后平复了一下心情,拨通父亲电话,约他今晚务必回家,有要事谈。
乔辉的父亲是重权在握的“一把手”,母亲是国企员工,家庭条件优越。在乔辉的记忆里,父母一直是对恩爱夫妻,后来父亲走上仕途,情况就慢慢变了。大二暑期,他发现父母早已分床而睡;到了大三,父母由冷战到争吵、对骂,直至大打出手。乔辉冲动之下劝父母干脆离婚算了。他时常纠结:为什么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家里却越来越不安宁?参加工作以后,他一再以工作太忙为由拒绝回家,实际上是不愿面对动辄剑拔弩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