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车轮(2)

柳区长早已听出老爸的话里带着刺,看来老爸对昨晚的电视新闻了如指掌,而且还很不满意。估计他误会自己心血来潮拆卸机器,是在博眼球,刻意作秀,可是,这与拆卸车轮好像也没啥关系呀?柳区长盯着扳手,怎么都想不明白老爸今天的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让你干你就干,我还能坑你不成?”柳有福见儿子站着没动,又弯腰从工具箱的另一头取出一副防护手套,递到柳区长手上,之后坐回到椅子上,继续摆弄起手机来。

“爸,你有话就直说,我洗耳恭听,为啥非要我卸车轮啊?我很忙的!要不然你先说出让我卸车轮的目的,我再动手。”

“你把车轮卸了,一切自然明了。”

柳区长实在没办法,刚要戴防护手套,手机上有微信的提示铃声。他打开手机,看到秘书发的微信:区长,我已经和电视台联系过了,按您的指示办。另外,已查到举报人的名字,叫柳有福,有关此人的其他信息,待查。

柳区长立刻恼火起来,开始打字:让你们查新闻失实的地方,怎么查起人来了?胡闹!他把这条微信发出后,收起手机,抬头看一眼老爸,心里疑惑起来:举报人叫柳有福?难不成就是老爸?还是恰巧举报者和他同名?本地自己这姓不多,看来多半是老爸干的,再联想一下他刚才的态度……

“爸,举报新闻失实的就是您吧?”

“是啊!是我实名举报的,有问题吗?”

“那,新闻失实的地方在哪里呢?”柳区长追问。

“你听我的,把车轮卸了就知道了。”柳有福不动声色地说。又是卸车轮。看来今天只有把车轮卸了,才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柳区长戴好手套,拿起扳手,用扳手把后轮轴两边的螺母分别夹紧,双膀一叫力,嗯?那螺母没有分毫松动,柳区长双膀再加力,那螺母还是纹丝不动。

柳区长回想到昨天上午拆卸机器时,也是这个情况,于是就向老爸要电动扳手。

柳有福的脸上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说家里没有那玩意。

柳区长嘟囔道:“没有电动扳手咋卸嘛?难为人!”

“儿子,这不是工具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你爷爷干钳工时,扳手的型号少,有的还都是自己打造的,更别说什么电动扳手了,可无论是组装机械还是拆卸机器,不都是顺顺当当的。我干钳工时,也没有电动扳手,也从来没有遇到拆卸不了的螺帽。”柳有福站起来,走到柳区长身旁,“儿子,你学钳工到如今,算算已经过了多少年?”

柳区长暗自一算,不由得感慨不已,一转眼,竟然过去了二十八年,自己都四十四岁了。柳有福叹了一口气,说:“你二十八年就忘了工人的本色,实在是不应该啊!”

这就是明着批评了。柳区长不由得站起身,争辩说:“我虽然只干了一年学徒工,还没有出师,但我出生在工人家庭,无论我的服务岗位怎么变动,我都没忘记自己是工人的后代。”

柳有福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你没有忘本?那我问你,你为啥没有卸下这车轮?我为啥要举报你拆卸机器的新闻失实?”他见柳区长摇头,于是继续追问:“请教柳区长,你见过哪个师傅是顺时针拆螺丝的?还红口白牙说没忘本。”

柳区长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立刻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拆卸不了这车轮,原来是拆卸的方向没有搞清。哎呀,那天在工厂拆卸机器时自己也是这样操作的,工人师傅们一眼就能发现错误!难怪老爸举报新闻失实。

柳有福摇头苦笑说:“儿啊,你真应了那句顺口溜,‘钳工学了一年半,不知道螺丝往哪转,还不到三十年,你就忘了顺时针是紧固、逆时针是松卸,不是特殊部位的螺母都是这么设计的。我看到你在全区人面前丢了脸,所以就举报新闻失实,按照经济学家的行话说,是为你及时止损。是不是这个意思?”

柳区长满脸通红,难为情地连连点头,说:“那一天修理工师傅发现我的方向不对,没有当场指出来,却直接把电动扳手设置为逆转键,化解了我的尴尬。不过,在新闻里还是留下了笑柄。”

“儿呀!”柳有福语重心长地说,“有了错误能认识错误,及时改正就好。今天我叫你回来不是为了卸车轮,主要是让你找回自己,记住自己的根在哪里,如果你连顺逆都分不清,就盲目地和百姓拉近距离,只怕是你拉近了距离,到跟前会发现,你不是落在群众的后头,就是走到了群众的对立面!”

柳区长此前一直低头沉思,突然间他抬起头,开始卸车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