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学林出生在一个叫五里浜的江南小镇,那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老窑乡,大学毕业后,他在一个大城市谋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因为工作太忙,他很少回家。陶学林父亲已过古稀,曾经是窑乡里响当当的大窑匠,老人对当年轰轰烈烈的窑业生产有着一份独特的情感,现在他每天除了围着家门口废弃的窑墩转上几圈外,就在几间大房子里和那些老砖老瓦唠叨个没完。母亲去世后,陶学林时刻挂念父亲的生活,想接父亲到城里来享清福,可父亲说什么也不进城来,说他舍不得离不开窑墩。陶学林想不明白,传统的窑业生产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不可避免地要被现代化生产方式替代,大家都在接受,一个窑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实在拿老人家没有办法。
接下来陶学林能做的就是,经常往父亲的银行卡里打钱,在网上买东西给他,吃的穿的用的,样样想得非常周到,虽然他知道父亲不缺钱,腰包甚至比自己还殷实,但他只能用这种最传统的形式尽一份儿女孝心。然而,让陶学林没有想到,父亲竟然来了场夕阳红,“私自做主”找了个老伴,这事让陶学林心里忐忑不安。
陶学林理解父亲生活的难处,找个伴无可厚非,他忐忑不安的是怕老人上当受骗。父亲心地善良,在钱财上大大咧咧,一些心术不正的女人专找他这样的老实人下手。父亲有积蓄,有房产,一场“爱情”下来可能全要化为乌有,于是他抽出一点时间匆匆回了五里浜。
父亲领家来的老伴姓万,和父亲的岁数不相上下,父亲介绍说,她原来也是五里浜人,年轻时候就在窑墩当女窑工,她心灵手巧,不怕吃苦受累,还到省里开过劳模会呢。说到这里,陶学林有了印象,他早就听说过,当年五里浜有个漂亮的女能人,为五里浜的窑业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有超过一个加强排的男青年追求过她,父亲就是其中最有实力的一员,但“劳模姑娘”的父亲很独断,执意让她嫁给一个城里下乡的知青,后来随夫进了城市,她家也跟着搬走了,之后就很少回来了。
走进阔别多时的老房子,父亲珍藏一生的老东西有条不紊地摆列着,有各种各样的砖、瓦、瓦当、瓦骨,还有形形色色的工具,其中几块京砖格外抢眼,见证着窑乡几百年历史沧桑;家门口废弃的窑墩也变了样,破损的地方修补好了,倒塌烟囱也矗立起来,像一位沧桑老者站在阳光里讲述着久远的故事。父亲一脸幸福,好像年轻了十几岁,精神状态超级良好,他兴奋地说:“你万阿姨也十分喜欢这些东西,她有文化,有眼光,有见解,我们打算把咱们家变成博物馆……”
陶学林不同意父亲搞什么博物馆,那是政府要做的事,咱们老百姓用不着操那份心,可见老人兴致盎然,也不好强拦硬挡。说来也很巧,这天万阿姨的儿子也来看望母亲,他叫李小毛,比陶学林长一岁,他握着陶学林的手说:“咱们现在就是亲兄弟了,听我妈说,咱们都在一个城市里,日后要多联系,我们集团叫‘鸿运天马,欢迎你去看看。”
“好的好的。”陶学林也自豪地报出了自己工作单位,那是一个国内知名的大公司,很多年轻人都以能进入这家公司而倍感荣耀,“有事去找我呦。”
“一定一定。”李小毛连连应允道。
这天,父亲和万阿姨都非常高兴,李小毛也阳光灿烂,好奇地摸摸这摸摸那,还爬进窑墩里去体验一番,弄成个黑花脸,出来后照着镜子哈哈大笑,开心得很。可陶学林却高兴不起来,他感到事情比想象的还严重,因为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老女人在“做戏”,是组团而来,说不定这就是一个陷阱,甚至是阴谋。为了防止父亲被骗得一无所有,他偷偷地把房产证找了出来,藏在了自己的包里。
回到城里后,陶学林总是放心不下,经常给父亲打电话问这问那,每次老人都非常快乐,如数家珍地描述他的博物馆,说经常有人来参观,小学生来了就不想走,亲手做瓦当,一个个像模像样的;还说政府也非常支持,现在你万阿姨成了网红……
“钱够用吗?”陶学林试探地问。
“钱没有问题,你万阿姨能想办法,只是那老房子……”
陶学林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老房子怎么了?”
“我们想改造一下。”
陶学林觉得父亲太天真了,万阿姨和李小毛不是傻子,不可能拿钱来打水漂,他们可能在打父亲房产的主意,那可是一大笔财产,少说也上百万,他对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可父亲却总不以为然,好在未雨绸缪,房产证拿在了自己手里,那两个人再煞费心机也折腾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