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猴渡峡

秋初,山地里的苞谷正长着鼠眼。往年的这个时候,黄猴都要到山地里偷苞谷吃,我们猎夫寨的猎队当然不会放过这一年中最好的猎猴时机,都到山地边上的歇山窝棚里日夜把守着。一天早晨,在猎狗的追撵下,我们把一群黄猴逼到澜沧江断魂峡的天生桥上,准备围捕。

(一)

黄猴是本地猎人看它全身是黄毛而为它取的名字,其实黄猴在书本上是叫猕猴,也叫恒河猴,广西猴,属于灵长目猴科。黄猴很善于攀援,天性活泼好动,胆小鬼精,好合群,从十几只到上百只的由猴王带领生活。被我们围堵在天生桥上的这群黄猴乍看有九十多只,属小猴群。

黄猴是当地农民除了野猪之外最不喜欢的动物之一。每年秋初,苞谷还没有成熟时,它们就成群结队地来糟害苞谷,常常使农民颗粒无收;但是黄猴又是猎人们最喜爱的猎物。黄猴无论是公的还是母的,它们都长着一口锋芒毕露的白牙和一双尖锐的指甲,而且身手敏捷,看上去咄咄逼人。时间长了你不难发现,其实它们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生活中人们往往发现了它们的许多致命的弱点:猎狗是它们的克星,一听到猎狗叫,它们就怕得全身发抖,找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地呆着;一见到血,它们就向你俯首称臣了,任你摆布。难怪人类会有杀鸡给猴看的说法。堵截住它们要猎杀,好比瓮中捉鳖,是没有任何危险的。所以,当我们把它们围堵在天生桥上,天然的地理优势、凶猛的猎狗和猎枪组成了一道道不可突破的铜墙铁壁,喜得花三,也就是猎夫寨的猎头兼猎队队长挥舞着他那黑猩猩一样的手臂说:“呵……呵呵……今天真是时来运转,我们要发大财了,哪怕这一年四季都打不到一点东西,也不用愁了。”

每一位猎人都受到了花三的感染,脸上都爬满了一生少有的喜悦。

花三指着天生桥上的黄猴说:“那些就像是关在我家鸡笼里的鸡,想杀哪只只要伸手进去就可以了。”

(二)

天生桥是断魂峡上的一座天然断桥,天生桥又是澜沧江上水流最急、峡面最窄的地方,滔天的巨浪拍打着峡壁,腾起阵阵冲天的水雾,轰轰的巨响声传得很远很远。光滑的绝壁上没有一条裂缝,全长满了绿色的湿青苔,那猴子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断魂峡江、爬不下断魂峡的绝壁的。要想跳过这个断魂峡上的天生桥到对岸去,对于这群黄猴,那真是异想天开,绝对没有一点希望。如果从桥面上摔下去,无论是落到水里还是落到岸边的沙砾石上,不说是粉身碎骨,也是面目全非了。如果它们向后退,面对凶猛的猎物和几十条会喷火舌的猎枪,也没有一点生的希望。

我们围而迟迟不打,猎狗也在原地伸着舌头坐守着猴群,是花三生怕猴子听到狗的叫声吓着了,集体跳峡自杀。花三叫了几位猎人到桥下的岸边看着,准备收拾摔到岸上的和掉进水里的死猴子。他再三重复说,你们到了岸上,就向天空放一枪作为暗号,上面就开始围捕。时间最迟也不能超过六锅老草烟的工夫,也就是半个小时。

从天生桥到达断魂峡的岸边,要绕过一座大山花上五六个小时才能到达。陡峭的山崖上是没有路的,还全是倒钩刺和小藤蓬,以猎人最快攀爬速度也不能在半个小时内到达,常人要一二个小时。八九锅老草烟的时间都过去了,还听不到枪响。花三只好下令猎狗们叫了起来,他怕长时间不出声,猴子又想出什么逃生的办法来。

起初,听到狗叫,众猴们乱作一团,嗬嗬地叫着,纷拥着跑上断桥向对岸和江底看。有一只老猴子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过峡心切,被挤下了桥面。过了一会儿,猴群安静了下来,把目光都投向了高高地蹲在另一块巨石上的一只毛色金黄的老年猴子身上。无疑,它是这群猴子的猴王。

只见老猴王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嗬嗬嗬地大叫了几声,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低垂着头,表示它也想不出渡峡的办法来。这时,晴朗的天空中飘来了一朵白云,慢慢地把断桥两端连接了起来。一只母猴领着小猴向白云而去,不知母猴是求生使它的精神高度紧张把那被白云连接起的断桥看做了一座完整的桥还是眼前出现幻影,误认为那是通向生的彼岸的桥。在它刚要踏上断桥白云的刹那,一只金背的中年猴子嗬的一声长啸,才把它从幻觉中惊醒了过来,领着小猴又从断桥边折了回来。这叫声跟平常的叫声不一样,这不是绝望的叫声,这是一个生的号角,充满着绝处逢生的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