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短篇)

毕业后工作的第一个春节快到了,娘老早就在盼望着枫回家过年,但枫一直都还没决定要不要回家过年。

其实,自从上大学离开家乡后,枫就很少回家过年。

不是枫不想回家过年,实在是回家过一个年,太不容易了。

枫的老家在四川一个偏僻的农村。枫回家,需要先坐火车到省城,然后在省城再坐长途汽车回县城;到了县城还得坐公交车到镇上,到了镇上再坐三轮车到乡上。到了乡上就没得选择了,得步行5公里山路走回家。

无论哪一段路,对枫来说,都是一段折磨。

就说火车吧,30多个小时的路程简直就是活受罪。铁皮车厢里,坐着的,站着的,蹲着的,但凡车厢里有点空隙,都挤满了人,连卫生间里都有人占据着。车厢里老乡们三五吆喝谈话声,小孩的哭闹声,列车员的叫卖声,混杂一起,简直让人没有片刻的安静。有一次暑假返校,枫没买到坐票,结果硬生生的站了30多个小时,中间只得趁有座位的人起身上厕所的时候,稍微坐一下,缓解缓解僵硬的双腿……

想想春节回家那火车车厢的囧况,枫就打怵。

枫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娘,春节不回家过年了。

电话那头的娘有些迟疑,半天才回来一句:“那你春节又一个人在外地过了?”

枫故作轻松:“娘,没事的,反正我一个人过年也习惯了。”

电话那头过会传来娘的一声轻轻叹息,枫的心也揪住了,枫宽慰娘:“娘,春节我给您个大红包。您开开心心过年!”

娘说不需要大红包,娘自己有钱用。娘还叮嘱枫,一个人在外地过年,也要过得好好的,过年得有过年的样子,各种吃的用的都得买好……

枫知道娘想他回家过年。尽管家里还有兄弟姐妹陪着娘一起过年,但枫知道,在娘的心里,每一个儿女都团聚在一起过年那才是过年。枫不在家过年的时候,娘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枫觉得挺对不起娘的,但那回家的路,实在……

娘说得越多,枫心里越多的负疚感,找了个借口,匆匆挂了电话。

春节一天天临近,看着周围的同事为回家过年的各种愁,枫就庆幸。但想想在家的老娘,枫还是有些怅然。

临近过年还有三天了,公司里上班的人也越来越少。中午的时候,枫照例给娘打电话——陪娘电话聊聊天,是难得回家的枫经常做的事情。

娘已经在准备过年团圆饭的食材了,农村人家,过年团圆饭就是一年中最盛大隆重的大餐。娘准备了很多好吃的,都是枫爱吃的。枫说:“娘,您别说了,再说我都要流口水了。”“那你回来吃啊,娘顿顿给你做好吃的!”

枫一时语塞。电话那头,娘的声音也沉默了。

好大一会,电话那头传来娘低声的啜泣声,枫一阵心疼:“娘、娘,您怎么了?”

“隔壁叔伯家的孩子都回家过年了,好热闹好开心的。”娘的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枫知道,在只有老人和孩子留守的乡村,过年意味着什么!他仿佛看到了电话那头娘期待的眼神!

枫一阵心疼:“娘,你等着我,我回家过年!”

挂了电话,枫请了假,直奔人山人海的火车站。也许是上苍的眷顾,枫刚到火车站,就遇上一退票的——就一张,春运加班车,普通车,当天晚上发车,50个小时后可以在春节那天早上到达省城,然后经过一系列转车,枫可以在天黑前回到家。

农村的过年团圆饭是年三十中午吃的。但那天,为了等枫回家一起吃团圆饭,娘和家里人一直等着枫快傍晚回到家才开饭。

那也是枫有记忆以来吃过的最晚的团圆饭。

那天娘居然破例喝了口酒,看得出,娘是真开心。

枫没去想返城的路途怎么办,他要陪娘好好的过一个团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