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救票
俩马匪不紧不慢地向西骑了有七八里路后,终于拐向一个叫八里庄的村子,进了一户独门独院。
不一会儿,村口忽然出现了俩黑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独院门前,跃上墙头。见院内正房里隐隐亮着灯光,俩黑影一个奔东,另一个往西,迅速隐藏在了东西厢房屋顶上。
半炷香时辰过后,从东厢房出来个汉子,进了正房,很快就提着四盏“气死风”灯出来,挂在院子四角,院内立刻亮堂了起来。俩黑影惊讶地发现,院里堆放着不少乱七八糟的石块和木墩。
紧接着,从正房出来俩汉子,中间架着个蒙着双眼的男人,开始在院里绕着圈儿乱走乱转起来。仨人不是登石块,就是攀木墩,高一脚低一脚,中间那男人走累了,俩汉子还背着他走了几圈。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就听有人说“到地儿了”,又把男人架进了正房。先前那汉子出来灭了灯,进东厢房睡了。很快,院里就又恢复了寂静。
俩黑影在屋顶碰头后,一个问:“他们这是在干吗啊?”另一个小声说:“不知道。那被蒙眼的就是张东家,你赶紧去给师父送信儿吧。”这俩正是李尧承安排守候在煤门外的徒弟。
一个徒弟轻手轻脚地下了墙,来到村口的小树林里。林子里拴着两匹马,他把写好的小纸条儿塞入一根竹管后,从马匹一侧取出个鸽笼,抓出一只镖鸽,把竹管绑在鸽子脚上,这才放了出去。镖鸽在夜空中绕飞三圈后,立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此时的王掌柜、李尧承和几个徒弟,都坐在汇珍斋后院屋内不言语。忽然,一个徒弟大步进来,拿出一个两寸长、小指粗的竹管儿,对李尧承说:“师父,来信儿了!”
李尧承拔掉塞子,从里面倒出纸条儿,捻开看完后,递给了王掌柜。王掌柜看后又惊又喜:“李师傅,原来您在城门外也派了人手啊!”
李尧承点了点头,对大徒弟说:“马上出城救票!”
一伙人骑着快马来到煤门前,大徒弟亮出证件后,守城门的大兵立马打开了门,他们便直奔八里庄。半夜时分,李尧承在小树林里和候着的徒弟碰头,问清了院里的布局,安排俩徒弟把守院门,其余的人翻墙进去救票。
四个徒弟翻墙跳进院里后,蹑手蹑脚地来到东厢房,把里面的两个马匪摁在炕上绑了。其他几人摸近正房,用刀轻轻挑开门闩,闪进屋后,突然点亮火镰子,把另外两个正在呼呼大睡的马匪当场擒获,其中一个正是那“听鸟叫”的瘦子。李尧承师徒顺利地救出了张东家。
回到汇珍斋后,听张东家讲,那天晚上,他正在看戏,忽然有人来找,说汇珍斋着火了。张东家一听,慌忙出了广和楼,上了马车后,却被俩生人摁住,嘴里塞块布,连夜拉到了一个地方。他们还亮出刀子威胁他,让他老老实实地待着。接下来,绑匪每天按时按顿伺候张东家喝茶、抽烟、吃饭,每晚还喂一颗丸药,说怕他着急上火,专用来泻火。绑匪十分狡猾,每天都要换一个地方,用黑布蒙住张东家的双眼,架着他走,累了就背着……
听到这里,李尧承终于明白了,绑匪架着张东家瞎转的目的,是假装遮人耳目换地方,其实呢,他一直被关在八里庄,半步也没离开过。这果然是一伙绑票的惯匪。
谁知,大徒弟一审问,这四个绑匪压根儿不是马匪,而是前门一带的地痞,只有瘦子在口外当过几天马匪。他们早在一月前就瞄上了汇珍斋,打听到东家发的是横财后,便下了黑手,想讹一笔钱财。
把张东家送回家后,李尧承打算把绑匪连夜送到警局,却被王掌柜拦住了:“黑灯瞎火的,先关起来吧,明早再送也不迟。”他只好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大徒弟忽然跑进来说:“师父,绑匪跑了!”李尧承忙问是怎么回事。大徒弟回答说,昨晚他亲眼看着师弟绑好的绑匪,今儿早上去瞧时,地上只有一堆断绳,绑匪早就不见了影儿,怕是被人放走的。
张东家知道后,开始后怕了:“他们会不会再对我下黑手啊?”王掌柜笑着回答:“东家,只要有李师傅在,您怕啥啊?”李尧承听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中午,王掌柜在柳泉庄大摆酒宴,犒劳李尧承师徒。酒足饭饱后,他当着张东家的面,拿出一张银票:“李师傅,这是五千块大洋,酬谢您救出我们张东家!”李尧承也没客气,收下后,就带着徒弟回到了鹞儿胡同。
给徒弟们分钱时,李尧承才发现,王掌柜给他的却是张一千块的银票。大徒弟说,可能是王掌柜拿错了,回头找他去换。李尧承却摇了摇头:“去了能说得清吗?这趟差事能挣这么多,已经不少啦。”
一月后的一天,李尧承正在教徒弟们练武,张东家忽然打发一个下人来找他:“李师傅,东家请您去一趟铺子,有要紧事商量。马车就在门外候着。”
李尧承没敢耽误,赶紧换了身衣服,坐着马车来到了汇珍斋。在后院见到张东家后,却不由得大吃一惊,一月不见,他竟然面色蜡黄,卧炕不起。李尧承问他怎么了,张东家却惨然一笑,递过来一封“催命信”:“又出幺蛾子了,王掌柜被绑票了!”
李尧承接过一瞧,上面写着:七日之内,准备十万大洋赎人,否则撕票!他瞅着这熟悉的毛笔字,心中顿时一惊,绑架王掌柜的竟是逃走的那四个地痞!
4、寻票
这时,张东家又递过来一张银票:“李师傅,还得劳驾您设法救出王掌柜啊!”李尧承看了一眼,竟是五千大洋,连忙说:“张东家,这酬金太重了。”
张东家却摆了摆手:“李师傅,除了救王掌柜,我另有要事托付,您就甭客气了。”李尧承问是啥事,他却说过几天再说。李尧承点了点头,让张东家把王掌柜被绑前的情况讲一遍。
十天前,王掌柜突然来找张东家,说得了个准信儿,河北遵化马兰峪有个旗人,得了十颗从慈禧陵墓里流出来的夜明珠,要价五万大洋。他担心有诈,想亲自去一趟。张东家答应了,给了王掌柜一张银票,并让车把式套上新马车送他去。谁知,这一去就没了音讯。直到今儿早上,绑匪从门缝里塞进来这封“催命信”……
回来后,李尧承就和徒弟们商议怎么救王掌柜的票。大伙儿议来议去,一致同意先从张东家的车把式那儿打开缺口。俩徒弟打听找到车把式家,谁知,他却一直没回过家。奇怪的是,从西直门到马兰峪官道查访的另一拨徒弟,却一点线索也没访到。
这天上午,李尧承正为找不到线索而头疼不已时,张东家忽然打发下人过来,告诉了他一件怪事:昨天,有个亲戚来看望张东家,说五天前,亲戚在通州城里看见了张东家的马车,他迎过去叫了好几声,赶车的不但没停,反而慌慌张张地把车吆走了。
听到这里,李尧承仔细一问才得知,今年张东家新置了辆马车,枣木铜活花玻璃,驾辕的是匹枣红儿马,特别阔气,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辆新马车。李尧承眼前顿时一亮,对徒弟们说:“王掌柜十有八九被藏在通州!”他连夜赶到了通州城,住进了一家客栈。
第二天早上,李尧承立刻派徒弟四处寻找张东家的新马车。第三天晌午时,大徒弟果然在南关发现了新马车,吆车的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于是,他不动声色,雇这辆车回到了客栈门前,说身上带的车钱不够,让小伙子跟着去拿。
等进了房门,大徒弟使了个眼色,几个师弟一把就摁住了小伙子,开始审问起来。小伙子一听马车是赃车,吓破了胆,连忙竹筒倒豆子,把怎么得的这新马车全讲了出来。
四天前,小伙子吆着他的破马车在城外揽客。晌午歇息时,见路边停着一辆新马车,枣木车身通红,车上的铜活锃亮,配着漂亮的花玻璃,枣红儿马膘肥体壮,一瞧就是有钱人家的车。小伙子十分眼热,围着马车越瞧越稀罕。
这当儿,一个瘦子忽然走过来,问:“喜欢这车吗?”小伙子讪笑着点了点头。瘦子指着一旁的破马车,问:“那辆马车是你的?”小伙子点头说是。
瘦子笑眯眯地说:“哥们儿,你可真有福气啊。实话告诉你吧,我家掌柜的发家前也是个赶马车的,他五十岁得子,跟宝贝似的。今年,少爷忽然得了个怪病,请遍了名医,却一直治不好。掌柜的就上西郊的潭柘寺许愿,说只要能把少爷的病治好,不但给佛祖重塑金身,还特意定制了九辆新马车,和九个有缘的赶车童男子换。我问你,你成没成家啊?”
小伙子一脸惊讶,不相信瘦子的话:“大哥,您的意思是,拿您家新马车换我的破马车啊?您就甭逗我玩了!”
不料,瘦子却一本正经地回答:“没错儿,就是这个意思。接着!”说着话,他就把手中的新马鞭扔了过来。小伙子当时就傻眼了,还真有这样的好事啊!
瘦子见小伙子在犯愣,走过来,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旧鞭子:“还犯啥愣啊?这新马车就归你啦!”
说完,瘦子冲着车厢里说:“老爷,我找着换车的最后一个童男子啦!”很快,从车厢里弯腰出来个五十多岁的老爷,倍儿洋气,长袍马褂,头戴礼帽,鼻梁上架副墨镜,嘴上还戴个口罩,被俩汉子搀着下了车。瘦子说:“老爷,咱回家吧,要不了几天,少爷的病一准儿就好了!”几个人扶老爷坐上破马车后,就奔南走了。
听完小伙子的讲述,李尧承心中暗自吃惊,瘦子正是那“听鸟叫”的,他居然玩了这么一手,就把扎眼的新马车给换了。
李尧承琢磨了一会儿,对小伙子说:“我也不瞒你。换走你马车的那老爷,欠我一笔货款,一直拖着不给,最后他居然躲了起来,成心想赖账。我派人找了一个多月,愣是没找到。从今儿开始,请你帮忙找你那辆马车。你放心,只要帮我找到,这新马车还归你。另外,每天再给你五块大洋,管三顿饭,怎么样啊?”小伙子倍儿高兴,立马答应了。
一连三天,小伙子拉着大徒弟穿大街,走小巷,不放过街上过往的任何一辆马车,但一直没找到那辆破马车。
第五天时,两人来到一个胡同口,打算歇会儿脚。忽然,小伙子两眼放光,小声对大徒弟说:“大哥,我发现我那辆破马车啦!”他用手一指,只见前面不远处的杂货店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大徒弟走过去看了看,回来后不解地问:“那明明是一辆新马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