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真真假假
审讯的时候,沈清寰总是稍晚出场,先让犯人消磨掉大半的体力和意志,自己再给他们最后一击。
谁能想到,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男孩,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玉虎被绑着,眼神中仍有着桀骜和坚定。
沈清寰提着工具箱走了进去,看守们都退了出去,残忍如他们,也不想见识沈清寰的手段。
门外的看守一包烟还没抽完,审讯室里就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哀求,看守掐着烟的手指抖了抖,他听到那男孩苦苦哀求的不是放过他,而是杀了他。
这也是情报处的人都害怕沈清寰的原因,之前有个兄弟被冤枉成奸细,刚进审讯室就招了,招的内容太离谱靠不上边儿,等洗刷冤屈时人已经疯了。其他进了审讯室的犯人,没一个能活着离开,死掉的人,还要拼一拼哪个死得更痛快。
沈清寰走出来,脱下了染满鲜血的白手套,对守卫说:“给他喂点糖水,我希望他活着指认‘蝾螈’。”
守卫颤抖着点头,刚迈进审讯室就一个踉跄,差点跪下。
沈清寰又招呼来一个手下,问:“戏院那边怎么样了?”
手下说:“刚刚又派了一队人去。”
沈清寰皱了皱眉,随即又露出了微笑。
漱媛在桌子底下缩成一团,听到一个人踉跄的脚步声,那人走近了,她认出了鞋子,从桌子下爬了出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林阙身体靠在楼梯扶手上,勉强能够站着,他的风衣没了,衬衫和裤子上满是鲜血,鞋,踩出了两排长长的血脚印,一浅一深,蜿蜒到了二楼。
楼上,杂物间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贵宾间,走廊里也是。
两人第一次对视如此之久,却是这般光景,还有些尴尬。
“为什么不跑?”林阙的声音很沙哑,也压抑。
“腿麻了……”漱媛惊魂未定地说。
林阙突然扑向漱媛,将她压在地上:“你妹妹叛变了。”后面半句“你知情吗”他没能直接说出口。
“我真的不知道……不然谁会来这儿送死!”漱媛被这样近距离地质问,眼泪在眼圈打转儿。
“你怎么样,我扶着你离开这儿!”漱媛打量着林阙,他身上好像没有致命伤,但细看,右脚的鞋子绽开了,血流不止。
林阙松开漱媛,支撑着身体,靠着桌子坐了下来,温柔地看着她。“我跑不掉了,这里肯定被包围了。但你或许还能活。”
漱媛并不傻,她明白他的意思,妹妹既然叛变了,她也跟着暴露了。除非戴罪立功,像漱玉一样……
漱媛按照他的指示,拿出桌子里的绳子,还有切水果的刀。
“把我绑起来,交给他们。别忘了,捅我一刀。”林阙仍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惊人的话。
“不!”
“我不能活着落入他们手里。”林阙将水果刀塞进漱媛的手里,刻意强调了“活着”两个字。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急促的脚步声,虽然知道插翅难逃,可这支援速度也太快了些。
林阙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冷,可能是血流得太多了,意识模糊,眼前出现了漱玉艳丽的身影,神态里多了些属于情报处的味道,同时,一群人,十几条长枪对准自己。
漱玉带着队伍上来的时候,漱媛站在一旁,地上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胸前还插着一把刀。一个手下跑到楼上,很快又跑下来,面如土色地摇了摇头。漱玉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快给他止血!快啊!”
林阙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漱媛静静坐着的模样,她的身影一转眼被枪林弹雨抹去,而后,又回到了儿时在孤儿院的光景,回忆像走马灯一样暗示着终结。
但他不会死。
4、被抓
漱玉带了两个随从留下收拾现场。她一早就知道林阙不简单,不像个普通跑腿儿的,可她见到二楼那些尸体的惨状,还是呕吐起来。整整一队人,竟然全栽了,更别说还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她能看懂林阙望着姐姐的眼神,他不会怀疑姐姐的。
之前响了那么多枪,当她带领第二队人赶来的时候,除去姐姐刺的那刀,林阙只有脚上中了弹。一个人就算再身手不凡,这可能吗?
漱玉忍着刺鼻的血腥味查看现场,枪是处里配发的,子弹、伤口,都没什么疑点。角落处,有个男孩的尸体,手里握着枪,随从喃喃地说:“这个小弟是新招进来的,还没学会用枪。”
行动配枪是规定,弹匣也必须装满,可他枪里的子弹却打空了。
“这事要告诉沈队长吗?”
“不必,再继续搜,戏院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漱玉感觉自己额尖渗出了冷汗,脂粉都花了。
呆在审讯室的时间比家都久,沈清寰头一次感到心情沉重。两个看守将一个脏兮兮的麻袋拖了进来,麻袋在往外渗血。
“是他吗?”沈清寰这句话是朝着麻袋说的。麻袋里钻出玉虎血淋淋的脑袋,嘴里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拼命点头。
他的舌头不在了,却能认出眼前吊着的这个人。
林阙也刚醒,淡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他的双手被铁链吊了起来,胸前的刀伤已经包扎好了。
她下不了手,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林阙轻轻一声叹息。然后就见到自己被一个麻袋指认,他感觉有点好笑。
“折了二十几个兄弟,先前真是低估你了,暗杀队的副队长,林阙。”沈清寰走到眼前,“或许该称呼你为‘蝾螈’。”
“我不是‘蝾螈’。”林阙看着沈清寰的眼睛,平静地说。
沈清寰邪笑,抓过一块长条白布,突然捏住林阙的下巴,将大部分白布硬生生塞进他的口中,又将剩下的部分,绕着后脑勺一圈圈缠住了他的嘴。
这样,人就不能说话,也不能咬舌自尽。
“今晚,你就先做个宁死不屈的好汉吧。”留下这句冷冷的话,沈清寰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向来知道怎么摧毁别人的意志,审讯的关键就是,一定要在别人身心承受双重打击,濒临崩溃的时候,再给予致命一击。
守卫开始拨弄火盆里的炭。
长夜漫漫,林阙几乎没怎么合眼,他记得自己从清醒到昏厥,经历了短暂混乱的梦境,又“激灵”一下被迫清醒,守卫们的刑具也换了不少花样。
不得不说,沈清寰的方法真的很有效,能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犯人就算想招供,也要看他乐不乐意听,这种绝望真能把人逼疯。林阙尽量闭上眼睛,不看身上添的那些伤痕,也不想看流出的到底是汗水还是血,他怕自己失去冷静。
沈清寰一大早就进来了,可能有些迫不及待,他昨晚睡得也不好。漱玉刚回来交了差,就以任务需要为由急匆匆地回到了郑老板家,甚至都没跟她姐姐说句话。这个女人怪怪的,也不知道处长将她安插到亲弟弟府中到底什么目的。
沈清寰打量着林阙,对这一夜的成果还算满意。白布拆下来的时候,已经被血浸透了,林阙猛烈地咳嗽起来,他的额发被汗水打湿,两条铁链也留下了道道抓挠的痕迹。
“我要那份行动方案,虽然原件已经烧了,但你一定看过了。”
林阙虚弱地喘息着,并不答话。
“放心,同样的手段我不会用第二次。”沈清寰朝门外摆了摆手,守卫将一个女人推了进来,是漱媛,她穿着还是那样朴素,只是头发很凌乱,纤细的双手也戴着手铐。
她的双眼通红,显然哭过很久。
沈清寰一把揽过漱媛的肩,然后粗暴地扯开了她的衣领,露出了雪白的脖颈,漱媛嘴上贴着胶带,强忍着眼角的泪水,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一个人。
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也没再说一个字。
但沈清寰相信,林阙能明白他的用意。
若是不招,就得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失去体面……
一丝阳光从天窗照进小小的审讯室里,充满破败气息的灰尘浮了起来。
林阙心里已经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