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汶川大地震,茂县也是重灾区,地震中的楚天蓝失去了爷爷奶奶,成为孤儿的楚天蓝面临辍学的困境。就在地震后不久的一天,正在地震棚中避险的楚天蓝被人叫了出去。他面前站着一个满脸劳顿的中年男人,温暖而关切的目光使劲打量着楚天蓝。那一刻无须介绍,楚天蓝料定这就是一直资助他读书的吴叔叔。是的,地震后一直牵挂着楚天蓝一家安危的吴炼,历尽千辛万苦赶到了茂县,看到孤苦无依的楚天蓝百感交集,大步流星上前一把将瘦小的他抱了起来。
吴炼决定带楚天蓝回内地学习生活。离开茂县途经着名的叠溪海子时,楚天蓝的眼里流露出恋恋不舍。吴炼就说,叠溪海子虽然美,却是以茶马古道上一个繁盛小镇的瞬间消失和数万人的消亡作为代价。身为羌人后代,就是要以羌人勇敢无畏的精神,笑迎困境和苦难,努力学好知识,来建设家乡报效祖国。楚天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楚天蓝随着吴炼回到内地,在当地读完小学和中学后,进了企业的技工学校。这个时候他才从老师仰慕的话语里知道了被他认做干爹的吴炼,一家人都是工厂内外人人敬重的扳金工大师。20世纪60年代初,国家大三线建设,吴炼的父母放弃了在上海的优越生活,随工厂内迁到了四川金堂,一扎根就是数十年。吴炼也很早进厂,并且在父亲那儿学得了全部真传,对一块金属材质的切割把控十分到位,特别是扳金技术要求甚高的精密焊接游刃有余,80年代曾为国家葛洲坝工程建设出过大力,是业内响当当的扳金工匠。所以,楚天蓝从技工学校毕业到了扳金车间,干爹就成了他最好的师傅。
想到这儿,楚天蓝愧疚地对吴炼说:“师傅,我明白了。所谓初心,就是要在追求的路上心无杂念。这两年我的技术是进步了,但我的心却没有沉下去,看待事物的目光越发偏执。其实,多一个罗小洋做竞争对手是鞭策,可以随时发现自己的短板和不足,让我的工艺变得更好!”
吴炼点点头,赞许地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很高兴。人们把扳金工尊称为钢铁裁缝,一个优秀的裁缝能够根据需要,把布料裁剪得既精致又节省,为下一步制作成品打好基础。扳金工的功力就是要像剪裁布料那样既准确又节省,如果技木不过硬,会造成经济成本和时间成本的巨大浪费,所以这门技术来不得一点马虎,更不能有情绪上的任何波动。”
楚天蓝深有感触地说:“我知道了,扳金工不仅仅是焊接、切割、钳工、铆工技术层面的无缝组合,更在于那份平常心的保持。我决定改变电焊堆的工艺,改用板材制作,更能完美体现一个扳金工的综合技能!”
楚天蓝开始一心扑在工序中。他画了图纸,算足尺寸,选好材质,然后切割焊接,铆钳同上,不消两天,一座天安门城楼的模型就已完成。虽是雏形,却也是有模有样,一座恢宏庄严的缩小了尺寸的天安门城楼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这一天,楚天蓝正在模型前完善加工,忽然有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打量着他,又打量一眼模型,突然连声夸赞:“不错,不错!”
楚天蓝见有人赞美他的模型,高兴地笑了:“谢谢,我再打磨打磨,争取完美展现出去。”
中年女人也笑了:“我赞美不仅仅是你,还有你做事的认真劲和一脸的帅气,难怪我女儿喜欢你!”
楚天蓝懵了:“阿姨,你说的女儿是谁呀?”
中年女人说:“就是罗小洋,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说你是你师傅的义子和得意门生,技术上高人一筹。虽然没说出喜欢二字,但当妈的听得懂,所以今天专门跑来看看。不错,你俩还真搭!”
楚天蓝害羞了:“阿姨别夸我了,罗小洋处处挤兑我,就看不出半点喜欢,在她面前,我都不知所措呢。”
中年女人说:“女儿的心思,当妈的最清楚。放心,你们的事,我有办法。”
中年女人笑着而去,楚天蓝更加懵懂。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眼下的心思,是要全力迎接比赛,以优异的成绩去参加全国比赛。
到了厂区比赛这天,两座模型都提前摆放在了后台。正式展出前,楚天蓝和罗小洋各有三分钟对模型做最后的完善。罗小洋先去了后台,很快就自信地笑着出来了。随后楚天蓝走了进去,只一眼,他就敏锐察觉到了罗小洋的模型有问题,在转角处的焊接上出了纰漏,粗心的罗小洋竟没发现。楚天蓝想也没想,拿起焊条就焊了上去……
比赛正式开始,工厂选出的扳金师傅依次上前品评打分,罗小洋的模型虽说工艺略为简单,但通体没有大的漏洞;楚天蓝的模型却出了状况,细心的师傅们在他的模型上发现了一条肉眼难以看见的细缝……分数一出来,围观的工友们一下炸锅了,都觉得这种低级错误难以置信。
身为考评组组长的吴炼也得秉公办事,正准备宣布胜出人员名单,楚天蓝却举手抢先表态:“我要祝贺师妹罗小洋,她比我用功,比我细致,我们应该向她学习,为她鼓掌!”
掌声刚起,一个人却跃上了展台,是罗小洋。此刻的她,泪花打湿了淡妆,眼眸里透着无比的崇敬。她说:“大家知道,之前我为什么处处和楚天蓝作对吗?因为他是吴炼的义子,而大家不知道的是,吴炼是我的父亲。”
台下一阵哗然,接着传来轻轻啜泣,正是罗小洋的母亲,那个中年女人。这时罗妈妈站了起来,转身对四周说:“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和小洋的爸爸离婚。当年,小洋还小,而吴炼工作很忙,经常还被派去支援大的工程建设。我不理解他,觉得受了冷落,闹着要回大上海生活,直到最后和孩子爸爸离了婚,还把孩子改我姓。长大后的小洋以为是吴炼抛弃了我们母女俩,带着报复心理回到工厂工作,当着她父亲面不喊爸爸,还变着花样和楚天蓝作对,以此折磨她爸爸。其实在工厂这几年,她已经渐渐感觉到了她爸爸的伟大,也对楚天蓝深怀好感……”
罗小洋泪花打转脸色绯红,接过话茬说:“是的,以前我记恨父亲,直到走近他身边,才猛然感到我应该为父亲,还有爷爷骄傲。他们是三线建设的两代人,从大城市无怨无悔地来到这山沟里,牺牲了很多正常人的幸福,他们就是我身边的大国工匠,祖国处处离不开他们的付出。所以请允许我喊一声迟到的,‘爸爸,我错了!”
吴炼坐在台下擦着泪水,工友们齐声为他鼓掌。
罗小洋抹干眼泪,指着一边的楚天蓝笑着说:“还有这小子,让我又爱又恨。他抢了我的父爱,所以我嫉恨他;但他技艺超群,又让我心生爱慕。其实这次比赛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输给他我就跟他好,但又甘心,想检验一下他的人品,就利用最后复检那三分钟动了手脚,先给他的模型留了条细缝,又故意给我的模型留了个焊接的纰漏,谁知这小子心眼实在,进去就帮我修补了纰漏,却没给他自己留下检查的时间。所以,这个傻小子,才是今天真正的胜出者……”
幸福来得太突然。此时的楚天蓝,用人品和技能赢得了美人心和全国参赛的资格,欢乐的工友们齐扑扑地拥上来把他抛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