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训有一个很独特的地方,就是他的教育对象并不只是他的孩子们。像他的家书,其中有很多都是写给他那几个飞扬跋扈的弟弟的。
他在家书里对他的弟弟说:“居官以坚忍为第一要义。与官场交接,吾兄弟患在略识世态而又怀一肚皮不合时宜,既不能硬、又不能软,所以到处寡合。”
那么,曾国藩自己面对上级、面对领导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是一个装孙子的人呢?
跟皇上叫板
咸丰刚上台的时候还是挺自信的,让大臣们对朝政大事提建议,甚至对他个人提意见也没关系。咸丰元年(1851年)的5月,曾国藩上了一篇名为《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的奏折,批判锋芒直指咸丰皇帝本人。光写奏折还不算是曾国藩的惊人之举,惊人的是他怕这道奏折湮没在众多的奏折中又被忽视,等到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他出班奏事,就当着满朝文武,把这个奏折当场背了出来。
曾国藩批评咸丰帝主要有3条内容:第一条,曾国藩批评咸丰苛求小节,疏于大计,应“防琐碎之风”。就是说你上台之后,尽盯着细芝麻、烂谷子的那些琐碎小事。第二条,曾国藩批评咸丰文过饰非,不求实际,应“杜文饰之风”。这一条,曾国藩举了个很有说服力、也是很有杀伤力的例子。他说你一上台,就摆出一副低姿态,表面上是广开言路,让大家提意见和建议。可等大家提了很多合理化建议之后,你的表现又是什么呢?“大抵以‘知道了三字了之。”第三条,曾国藩批评咸丰刚愎自用,骄傲自满,应“防骄矜之风”。这是说咸丰什么功业还没建呢,居然就很骄傲了。曾国藩就此举了个更具杀伤力和侮辱性的例子。他说咸丰刚登基不久就刊印出版了一部个人诗集,这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幸亏大学士祁藻、左都御史季芝昌出班跪求,尤其是祁藻说了句关键的话,他说“主圣臣直”,有贤明的君主,才有忠直的臣下。这一绕,总算把咸丰给绕进去了。他最后好歹算是饶了曾国藩,没有治他的罪。
曾国藩在江西带兵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久攻长江重镇九江不下,又被石达开打得到处逃窜,紧接着他手下最重要的心腹大将塔齐布和罗泽南又先后战死,曾国藩在江西是惶惶不可终日。
刚好,1857年2月,他爹在湖南老家去世了。曾国藩在江西战场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上了一道说明情况的奏折,回老家奔丧去了。
咸丰这一下急了,立刻下旨责问他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曾国藩也立刻写了道奏折,说上次我妈死了,我本来应该在老家丁忧,也就是守三年孝的,你非让我出来跟太平军打仗,我就出来了,这叫夺情赴任。现在我爹死了,我总不能还不回家丁忧吧?据我所知,本朝还没有两次夺情的大臣呢!要是你实在想让我出来做事,那你就给我江西巡抚的位置。
刚好这之前太平天国内部发生了着名的天京内乱,在江西作战的石达开率部回南京了,江西战场的压力一下子轻了很多。于是咸丰很强硬地回复曾国藩说,想要官啊,我不给!不过你要是想辞官,我倒是可以批。
叫板的苦衷
曾国藩写意见,还当着满朝文武当堂大背意见书,差点儿惹毛了咸丰,这事儿让熟悉曾的人都大出意料之外。因为大家都知道,曾国藩平常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不至于这么极端。曾把这篇骂皇上的表章亲手抄了一份,让人送回湖南老家给他爹看。
可真正奇怪的是,曾国藩要上表,要给皇帝提意见,他干嘛还把这意见手抄一份送回湖南老家呢?事实上,曾国藩还就是要搞得人尽皆知,尤其是要让他那帮湖南老乡人尽皆知。
原来,曾国藩之所以冒死上谏,是因为他有一帮湖南老乡,也就是湖南籍的一帮读书人,像后来追随他的罗泽南、郭嵩焘这些人,这时候都在指责他。指责他什么呢?指责他尸位素餐,明哲保身,没能体现湖南忠臣的血性。
曾国藩向来以理学传人自命,平生最喜欢说的就是“忠”“诚”二字,这被人指责为尸位素餐,不就是假道学了吗?果然,曾国藩这一招轰动天下,人人称赞他是敢于直谏的忠臣,而那帮湖南老乡也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唯曾国藩马首是瞻。
第二件,他在江西战场撂挑子,借此要挟咸丰帝,要江西的地方行政大权。这看上去有伸手要权、玩弄权术之嫌,但实际上曾国藩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当初,曾国藩攻下武昌的时候,咸丰一开始高兴至极,等到祁藻说了一句曾国藩以一个告假在家的汉人官员的身份,登高一呼,四方响应,这恐怕不是一件好事。咸丰立刻像有一盆凉水兜头盖顶地浇下来,当时就说了句:“走了半个洪秀全,又来了一个曾国藩!”那就是要满汉相防,要防着曾国藩了。所以最终咸丰一生,都时刻提防着曾国藩。曾国藩在江西打仗,咸丰却不给他实职,以致曾国藩因为没有地方上的行政权,经常断粮断饷,湘军几乎要维持不下去。
刚好他爹死了,他回家奔丧,没想到咸丰老板也是个牛人,还就跟这个不可或缺的曾员工耗上了,导致曾国藩骑虎难下,最后只得在家憋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