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衙门,李显请刑房同僚将张二的案卷调来查看,了解情况后,他已是胸有成竹。他来到大牢,给了狱卒一些钱,见到了张二。张二瘦瘦高高的,两只眼睛里不时冒着狡猾的光。李显开门见山,将张端成找过自己的事说了出来,张二似乎并不意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李显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记住了。你并非是有意调戏良家妇女,只因路上人多拥挤,无意中碰到了那妇人,结果被小贩误会了,因而发生了争执、斗殴。而捕快来了之后,因为语言不通,你误以为他们是来欺负你这个外乡人的,所以才失了态。”张二咂摸了一番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地说:“对对对,就是这样。”
从大牢里出来,李显又相继去见了那个良家妇女和小贩,还有那两名捕快,有钱好办事,一番说道之后,众人喜不自禁地收了银子。没几天,知县开堂审理此案,张二说出了李显教的那番话,几个当事人的口供也证实了他的话,于是,罚了张二一点银子,当场就释放了。
晚上,张端成摆酒宴请李显,大赞他的机智,随后又奉上一百两银票。李显也不客气,收了银票后,问:“张老板阔气,但我有一事不明,为了一个不成器的伙计,就花了三百多两银子,值得吗?”张端成哈哈大笑道:“值得,值得!”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李显也就没必要再问了。随后,张端成又说了自己的打算,他准备在阳江城开一家高档酒楼,现在正在筹备阶段,等到开业时,定要请李显赏脸捧场。李显自然愉快地答应了。
回到家,李显将一百两银票交给了妻子荷花。荷花眉开眼笑地说:“真没想到,就这么件举手之劳的事,前后竟得了二百两银子。”李显得意地说:“当初你爹娘还嫌弃我是个小吏,不愿将你嫁给我,现在你明白了吧,官有官的办法,吏有吏的门路。”荷花嗔道:“就你记仇!你先坐着,我给你热壶酒去。”
荷花娘家姓方,是本地一家不大不小的富户,她自小生得国色天香,她爹方老丈一直想将她嫁给大门大户,以联姻来壮大自家的势力。奈何荷花不听话,一次去报恩寺上香途中遇见了李显,二人一见钟情,方老丈想尽办法也没能拆散他们,最终只好同意了婚事。成亲后,夫妻二人恩爱异常,羡煞旁人。同时,为了能让荷花过上不比以前差的生活,李显开始收受贿赂,当然,这在衙门小吏中是常见的,知县有养廉银,他们这些小吏如果只靠那点俸禄,怎能养活一家老小?
酒热好后,荷花陪着李显小饮。聊着聊着,荷花不解地问:“我细思量,这事可少见呀,伙计咎由自取,东家又何必花这么多银子捞他?三百多两银子啊,伙计做一辈子也还不了吧?”
李显一愣,她一个妇道人家都觉得这事不正常,那显然是太不正常了,但他仔细梳理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觉得虽然有些不合理,但于自己却是毫无害处的。他随口回道:“张老板也说过,张二与他家有很深的渊源,换个伙计,估计就不会如此了吧。”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这日,李显收到张端成送来的请柬,请他参加新酒楼的开业庆典。李显知道这事,那酒楼原是本地一户官宦人家的私宅,占地极大,里面亭台楼榭,奢华至极。后来这户人家家道中落,只得变卖宅子,张端成就买了下来,重新装修过后,便成了一间极为奢华的酒楼。
到了那日,李显按请柬上的时间去了酒楼。到了一看,很是吃惊,原来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到了,不仅连知县、县丞、主簿、县尉等都齐了,就连知府衙门也来了位通判,还带来了知府大人亲笔书写的匾额。像李显这种小吏也有不少,夹在其中,只能不停地作揖施礼。好在张端成有心,将客人以身份地位区分,分别在各房间中摆宴。
李显这一桌多是县衙六房的管事典吏,都是熟人,气氛活跃。聊着聊着,李显忍不住感叹道:“张老板来阳江不过数月,人脉就已如此之广,日后想不发财也难呀。”大伙儿纷纷附和,又说起各自与张端成认识的过程,李显听了,发现大多跟自己差不多,张端成花钱请他们帮忙办事,他们出了力,于是就受邀来了。李显再一细问,各自收的好处不同,少的几两茶叶,多的上百两银子,比较起来,竟是他得的最多。
李显不明白了,六房以户房、吏房权力最大,工房最末,他这个工房典吏凭什么拿得比别人多?而且,仅自己就得了二百两银子,更别说那些官员了,这么多的银子砸下去,张端成开酒楼得多久才能挣回来?
酒桌之上,觥筹交错,虽然有些事李显暂时没能想明白,但有些事却已豁然开朗了。酒过三巡,李显就已经很清楚了,张端成的人脉其实就是用银子堆起来的。但李显又不禁起了疑,张二的案子是张二无意闯祸,还是张端成有意安排?若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那这姓张的就委实厉害了。一个外乡人,想挣阳江的银子,却苦于人地两生,于是刻意安排了很多事件,用银子结识了每一个事件上的相关人等,一来拉拢了贪财之人,二来甄别了不愿同流合污之人。这样的话,日后他无论办什么事,自然都能迎刃而解。真乃奸商也!
酒宴散去,张端成亲自站在门口送客,并给每位来客回了一份礼。李显提着回礼到了家,荷花接过去打开,里面是两斤上好的茶叶,仅这两斤茶叶,又得值上十几两银子了。荷花喜不自禁地说:“赶明儿我就把这茶拿回去给我爹,看看他还说不说你的坏话。”李显却是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荷花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李显把酒席上的事和自己的猜测跟她说了,荷花也很吃惊:“开什么酒楼这么挣钱?”
“开什么酒楼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且不说张端成之前花掉的本钱,就是这些用银子堆出来的人脉,如果不经常用银子去维护,很快就会淡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呀!”荷花顺口接了一句,见丈夫紧锁眉头的样子,又安慰说,“不管他了,反正大家都拿了他的银子,真要倒霉,大家一起。”
李显想了想,也是,要死大家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