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俺差个把月快生时,那夜忽觉心神不安,睡不着觉,就起来摸黑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那时天刚交三更,俺忽然听上房大嫂轻声说:“实指望秋林死了,那贱人得守不住,谁知她又怀孕了,如生个儿子,将来这万贯家财还不都是她娘俩的了。”大哥说:“好歹是彭家的骨血,等她生完孩子再想法儿也不迟!”大嫂又接着说:“她要是生个男孩,咱趁她生孩子没醒,把孩子抱到俺娘家藏起来,就对她说,孩子生下来死了扔了,等把她赶走,再把孩子接来,就说是我过继的娘家侄,要是生个女孩,咱就一块儿大人小孩都给弄死。邻居要问,就说是得了产后风,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反正不能让她活着白分咱的家产……”俺当时听了,吓得差点儿喊出声来。有心去告她,无凭无据没人证明,有心连夜回娘家,又怕彭大李氏到俺娘家去闹。定定神,回屋收拾了几件衣服,还有秋林在世时给我没舍得花的几两银子,包个包袱,趁天没亮,偷偷出庄过河到北岸,不敢进城,怕城里人多,认出俺来告诉彭大夫妇。只好顺着河堰往东走,来到没人烟的乱葬岗和芦苇塘边,掰断苇柴,靠堰挖洞,搭了个地屋子。铺上苇叶苇花,那就是俺的家了。可怜俺白天不敢出来,都是趁天快亮起来摸黑往东走。找块头巾包住头脸,到与邳州搭界的村庄上要饭,多会儿天黑了,再往回走。
过了一个多月,俺半夜在地屋里生下了儿子。才生孩子身子虚,不能外出讨饭,就靠着吃平时攒下的,等孩子二十多天,没满月,俺又抱孩子出来讨要。今年年景不好,饭实在难要,俺带出来的几两银钱也都花光了。孩子没奶吃,饿得哇哇直哭。唉,不能让孩子饿死啊,实在没法,俺就到乱葬岗捡人没烧完的冥钱,去骗人家几个烧饼来喂孩子……大老爷,小妇人说的都是实情,还请大老爷看在俺孤儿寡母的份上,放俺回去吧。
刘县令听了王月英的一番话,眉头拧成了疙瘩。心想:“这王氏所说到底是真是假?照她所说,她丈夫确实死得可疑,那为什么前任验尸没验出什么呢?要想知道真相,还得再开棺验尸……”想到这里,刘县令接着问:“王氏,彭秋林坟埋在哪里,你可知道?”“回大老爷,我夫下葬时是俺披麻戴孝,领棺下葬,小妇人知道坟在哪里。”“好,今夜二更,带我前去。众衙役人等听好,今晚带上铁镐家伙,跟仵作和本县一起去开棺验尸!”
刘县令一行人,连夜过河,悄无声息地来到彭家祖坟地。在王月英的指认下,挖开了彭秋林的坟。撬开棺盖,一股恶臭,尸身已经腐烂,仵作去抓彭秋林的发辫,谁知一把把发辫扯了下来。彭秋林的骷髅头也一下滚到一边,仵作抓起头骨想给安上,谁知翻转一看大惊,赶忙捧过来,指给刘县令看,说:“大人,你看这是什么!”在灯笼火把照耀下,刘县令看着露在后脑骨外不到半指的东西,晃动几下,慢慢拔了下来,上面沾满了脑浆血迹。刘县令将东西交给仵作,愤愤地说:“这两个狗男女,也太狠毒了!放好尸身,将坟原样埋好,不要留下痕迹,回衙!”
天亮了,王月英击鼓喊冤,刘县令升堂问案,命人到彭家庄捉拿彭大夫妇二人。彭大和李氏跪在堂下喊:“大老爷,俺们有毒不吃,犯法不干,为何要捉拿俺们?”“啪!”刘县令一拍惊堂木说:“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还不快从实招来!”“大老爷,俺们没做什么坏事,叫俺们招什么?”“哼!本官问你,你家本是弟兄两个,你那兄弟和弟媳到哪儿去了?”李氏抢着说:“俺们是有个兄弟不假,可他病死也快两年了,就埋在彭家祖坟地里。弟媳妇王月英为人不守妇道,见我兄弟已死,不愿守寡,跟人私奔了!”“她跟什么人私奔,到哪儿去了?”“这,这小妇人说不清楚,反正俺们也到处都打听找遍了也没找到,她不是跟人私奔,年轻轻的能上哪儿去?”“哼!事到如今,还敢牙尖嘴硬!传王月英上堂!”王月英怀抱孩子,上得堂来,看见彭大夫妇,眼中要冒出火来,上前一把抓住彭大衣服喊:“你还我丈夫命来!”李氏上前一把推开王月英说:“你这贱人,害死亲夫,与人私奔,到处找你不着,还敢来诬告俺们!”“大胆!”刘县令一声断喝,“公堂之上,还敢胡编乱讲,还不快把你夫妻二人为谋霸家产,害死彭秋林,又想加害王月英之事如实招来!”彭大夫妇大呼冤枉:“大老爷,她说我们害死秋林,证据何在?前任县太爷也曾前来验过彭秋林的尸身,秋林浑身上下,既无伤,又无毒,说我们害他,您总得有证据吧!”“好一对奸猾的贼人!你们看,这是什么!”刘县令命衙役拿过东西让彭大夫妇看。彭大夫妇一看,衙役手里捧着根三四寸长、两头尖、中间粗的枣胡钉,当时就像滚水泼雪一般,瘫在地上直抖。二人磕头如捣蒜般说:“大老爷,俺们全招!”
原来,自彭秋林娶了王月英后,那李氏奸猾心毒,整天在彭大跟前吹阴风,说自己夫妻二人无儿无女,如老二生了孩子,那公婆留下的万贯家财,将来还不都是他们的,咱夫妻二人不是白苦了一辈子吗?说得彭大动了心,李氏又和彭大定计,趁秋林有病,把王月英打发进城去接郎中不在家,假装要给秋林刮痧治病,秋林不知哥嫂要害他,趴在那里让哥哥为他刮痧。正刮着,彭大从袖筒摸出事先藏起来的枣胡钉对准秋林的后脑勺,李氏从怀中拿出斧头,“砰!砰!”两下,彭秋林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被活活钉死了!枣胡钉整个钉进头骨里,一点儿血也没淌出来,再加上有发辫遮盖,任凭你仵作再怎么验也验不到秋林头脑里的枣胡钉。“好狠毒的恶人!”刘县令听完彭大二人供述,气得一拍公案说:“给我拉下去,每人狠狠重打一百大板,关在大牢,秋后问斩!”又对王月英说:“你丈夫仇得报冤屈得雪,彭家所有产业全归你和孩子所有,快快下堂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