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奉天府最出名的推拿师是个囚犯,人称撇子李。他本是被冤枉入狱的名医,给人推拿惯用左手,不管牢头、禁卒还是犯人,经他一通捏按,无不活了筋骨,说不出有多么舒服自在。
撇子李年轻时混过响马,在山寨专为人接骨疗伤。如今下了狱,照样带着身三锥子扎不出一滴血的犟劲,连牢头都敬着他。牢里瘐毙者甚多,说是瘐毙,其实大都死于非命。县太爷爱打铜钱眼里看人,犯人下狱要经的几道关,关关是钱,没钱就遭罪。撇子李顺顺当当活到现在,全凭一手硬底子的医家功夫。他一团棉花心,还见不得人遭罪,暗地里疏通为狱中老弱买药,两年下来,几乎耗光了家产。
时逢秋冬交替,牢房阴冷。牢里新进来一批犯人,个个死穷,没家属打点牢头。牢头跟撇子李叨咕:“我兜里没钱了,可肚子里馋虫造反,没辙!”
撇子李支开眼皮:“馋了?明儿叫你吃上红烧肘子。”
牢头一乐:“胡扯吧你。你兜里剩几个子儿我还不知道?要是真弄到红烧肘子,咋都行!”
撇子李抹须一笑:“我膝下无子,出狱后叫你儿子跟我学医吧。”说着,拿被子裹了裹身子,念叨着:“天气骤寒,案件激增,老天爷马上给咱送财运啦……”
不出撇子李所料,隔天傍晚,果真有差役过来,说县太爷犯了腰疼,叫他给捏捏。撇子李备好药材、细针与竹罐,出了牢,洗漱一番后来到府衙后堂。只见堂内掌了灯,下人守在床边,县太爷光着背趴在床上。
县太爷瞄了眼撇子李:“哎,撇子李,今儿弄啥名堂?”
“这腰疼不是小病,大人您积劳成疾,得用刺络拔罐疗法。”撇子李说着,拿白布捂紧了口鼻,就露一双眼盯着县太爷,又道:“您叫下人先出去如何?小老儿这次得用右手,私家功夫,旁人见不得。”
县太爷纳闷:“右手?你不是左撇子么?”撇子李拎起个最小的竹罐,把口朝向县令,“瞧,拔罐是细活,左手使不来。俺临来跟牢头打了个赌,说这次能彻底治好大人的病,他就叫儿子跟俺学医。”
县太爷暗暗好笑,说:“行啊,你好好治,完事本官有赏。”
“好,大人赏俺盘红烧肘子就成!”撇子李把竹罐放到一边道:“俺有一套家传的‘日月走罐法,拔罐前需先给大人松松骨。”说着从盆子里抹上一把药油,找准穴位,搓拍揉捏,轻重均匀,不久就令县太爷昏昏欲睡。
撇子李缓缓拿起竹罐,轻唱道:“三十吊,去脚镣;二十吊,睡铺高;十吊也能吃个饱。未治好您小妾的肺痨病,被冤枉下狱打折腰……”沉肩垂肘间,只用右手,撇子李将竹罐一个个扣下去。县太爷腰眼一麻,睡梦中竟舒服得哼出声来。
隔天,一盘红烧肘子、两只烧鹅、三盘青菜连同一大壶烧酒被送进牢房,两名禁卒在旁边伺候着。撇子李与牢头看到酒肉,不由分说,甩开腮帮子一通大吃。吃完,牢头差点儿给撇子李磕头:“李神仙,你咋办到的?”
撇子李只顾用囚服袖子抹嘴:“你就别问了,我马上要出去了,就当跟你道别。”
又过了几天,话又应验。差役把撇子李提回公堂,重审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