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心找了一块上好的木头,亲手打造了一把光洁无刃的斧头。月圆之日的前一夜子时,他悄然来到镇外东边河畔,在第四株柳树那里站住。他曾听镇上的人说过,这镇外东河畔的七株大柳树,已有一百多年的岁数了,还有的说它们都已经成精了,偶尔会幻化成人的模样,混迹于大街小巷,做与常人无异的事。更或有人说,柳树精馋酒了,还会幻化成谁家的街坊邻居,去串门,去蹭吃蹭喝个肚圆,一出门,就不见了。
烛心本不喜沾染别人的是非,可如今,既然已受碎月店家的相求,他不能不做了。况且,这几株据说已成精的柳树,在镇上人的口口相传中,也不是好的形象了。
烛心先敬为上,他对着柳树先是三鞠躬,说:“柳树啊,我们本无个人恩怨,但请你原谅我的冒犯。受碎月店家相托,我不得不砍掉你的树冠。你没有了树冠,来年一样发新芽,长新貌。就算我烛心先借用你的树冠吧。”
说完这些话,烛心把无刃斧头别在腰间,瞬间爬到树上。找好位置安顿好自己的身体,他从腰间抽出无刃斧,照着大柳树冠就砍起来。
说来也怪,烛心第一斧下去,树冠纹丝未动。第二斧下去,树冠发出一声类似人绝望的痛苦哀嚎。烛心大吃一惊,忙收手。此时,大柳树如一只突被惊醒的巨兽,每一条柳枝都瞬间变成锋利的剑,刺向四面八方。就在烛心一犹豫的片刻,那如同伞状锐利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周围疯长疯扎过去。
烛心忙稳住心神,举着无刃斧,对着一根主干拼尽全力砍下去。他心里清楚,成败也就只能这一斧了。性命攸关,他紧闭上了眼睛。
只听一声惊天巨响,之后四周再无有一丝声息,烛心的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不知多久,他慢慢睁开眼睛,只见硕大的树冠躺在地上。没有疯长的柳枝,也没有锋利的剑,只有一地成河的猩红色的血液在迅疾地向四处蔓延。
烛心惊慌地赶忙跳下柳树。想起碎月的交代,他忙把斧头抛入河里,朝家飞跑。可他才跑了几步,就听身后如同沸锅里猛地被倒入了一盆生水,那动静,吓得他骤然被钉在了地上般,迈不开步了。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掌,正推打在他的后背上,犹如一股助力风,把他直接“刮”到了家里。
昏昏沉沉地到了家,烛心连火镰都没有顾得点,就倒在了床上。
3、
第二天早起,人们发现镇外东边河畔那七株大柳树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地上除了未干的血迹,连柳树的一片树叶也没有了。
就有人跌跌撞撞慌里慌张地跑到“异衣坊”来找碎月,想问问非人类的碎月店家,这到底是发生了怎么事。
可来到“异衣坊”门前,却惊奇地发现,店门大开着了。碎月店家站在门口,热情地招揽着生意:“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店最后一批新衣打折卖了。”
这真是经年不遇的事,人们蜂拥而至,进店选购适合自己的衣衫。
有人问:“碎月店家,这不大白天你也可以开门营业了吗?你看这生意多红火啊。之前你为什么不这样呢?”
碎月脸上半遮着一片薄如蝉翼的丝巾,这难以遮挡住她的美。她微笑着说:“我要赶着处理这批衣衫,卖完我就要关店门了。”
人们不解:“挺好的生意,你为什么要关店门呢?难道是我们没有让你赚到钱?那你可以把衣衫提高价钱啊。你提高多少价钱,我们也没有意见。”
碎月只是微笑,不再言语。
月圆之时,烛心醒来,他已经恢复了元气。想起昨晚已完成碎月店家请他办的事,就想去“异衣坊”,跟碎月店家说下。
他才起身,就听见敲门声。打开门,碎月店家站在他的门前。
未等烛心开口,碎月说:“谢谢烛心,你帮我的事情已经办妥。如今,我在这里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要离开这里了。”
烛心问:“那你去哪里?”
碎月说:“去一个有魔、有精、有怪,而需要我去除掉的地方。”
“这里没有你说的这些了吗?”烛心好奇地问。
“目前没有了。但是,以后还会有。”碎月抚着一个丝绣的布包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烛心问。
“这里有你就够了。”碎月把丝绣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把血红色的无刃斧。她把无刃斧递给烛心,说:“这是你制造的那把无刃斧,你杀了柳树精,上面染上了它的血液。之后,所有的精怪和魔道都会惧怕它的。你好好保存它,必要的时候,它能保护你,也能救你性命的。”
烛心接过无刃斧,问:“那我的父母现在何处?”
碎月说:“他们现在域外空间的家里。你只有在人间完成了你的使命,才能回到域外空间。到那时,你们全家就可以相见团圆了。”
烛心点头,有些欢喜地说:“我知道了。”既而,他又有些懊恼地问,“可我怎么知道谁是魔,谁是精?谁是怪?除了做火镰,别的,我什么都不会。”
碎月说:“你在人间做火镰,是给人们光明。有光明的地方,是不会有精怪的。你做的火镰越多,精怪魔障会越少。”
烛心听完,高兴地说:“我有一个想法。碎月店家你看,我再努力,也是一己之力,那我可以多收徒,多教人做火镰啊。那时,所有的地方,犄角旮旯,都会亮亮堂堂的,也就不会再有那些不好的东西了。”
碎月笑着伸出手,说:“好主意!”
碎月走了,烛心目送碎月消失在小镇外的远方。他更加清楚自己的使命和身上的重任了。他信心十足地朝自己的火镰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