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临时工(2)

当日半夜,赵彪走进了张天舜的书房。张天舜急问:“赵捕头,嫌犯抓住没有?”

赵彪颇有些郁闷,回道:“没有。不过,在买猴人家里,搜出了富贵金行丢失的几件珠宝。”

“既然赃物已经找到了,娄大人那边就能交差了。秦大人出手不凡,破案神速,本官明日就为他大摆庆功宴。”张天舜笑逐颜开,命赵彪去城内最排场的鸿运酒楼预订酒席,明日中午邀请宰相娄师德和秦县令赴宴庆功。

赵彪虽然口里没说,心下却不禁起疑:在富贵金行、陈记宝号发现爪印,秦大人为何一口断定是猴子,而不是狸猫?更蹊跷的是,珠宝并非石磨轱辘,扛不动滚不走,飞贼逃跑为何不全部塞进兜,且独独留下了富贵金行失窃的财物?

次日,鸿运酒楼,娄师德准时到场。美酒佳肴上齐,出人意料的是,张天舜二话不说,“扑通”跪地。娄师德显然一怔,问:“张大人,连环盗案已经告破,虽说尚未抓住贼人,可你举荐秦大人有功,不必太过自责。”

“娄大人,卑职愧对朝廷栽培,汗颜哪!”说着,张天舜展开买猴人的画像说,“不瞒两位大人,这个飞贼,唉,卑职认识。”

秦泰一听,大惊道:“张大人,你怎么会认识他?!”

此时,侍立一旁的总捕头赵彪也暗叫糟糕:张大人啊张大人,你还没喝呢,怎么就醉了?这个屎盆子往脑袋上一扣,想进京,那叫骆驼进鸡窝—没门。再说,这事你要不提,谁能知道?

原来,画中人本是乐阳县衙的一个捕快,不在编。眼下东窗事发,他早就畏罪潜逃溜之大吉了。可是,即便将罪责推到临时工身上,张天舜也难逃用人失察之嫌。果不其然,娄师德沉吟半晌,再没提调任的事。

酒宴结束,赵彪搀扶着酩酊大醉的张天舜回府,不禁埋怨他太过坦白,这下调任之事恐怕难了。

张天舜拍着胸脯说:“做人做官,都要以诚示人。就算天塌下来,本官也不会推诿责任。”赵彪听后,哭笑不得。

3.官场玄机

娄师德回京半月后的一天,一个消息便风一般传遍了乐阳县:松江县令秦泰能力出众,被调任工部代理尚书右丞一职。

赵彪正准备去将此事告知张天舜,谁想,他一踏进门,便愣了神—和张天舜对面而坐的,恰是山贼草上飞!

“赵捕头,坐吧,这是你的赏金。”张天舜推来几锭白花花的银子道,“这次能拒绝娄大人的好意,坐稳我乐阳县县令之位,多亏了你们两位倾力相助。”

见赵彪发蒙,张天舜笑笑:“赵捕头,你在本官手下当了五六年差,也不算外人。当富贵金行的娄掌柜告诉我要进京为官时,我便安排草上飞做下了这几桩盗案。”

这么做,不等于自堵财路、自毁仕途吗?赵彪绞尽脑汁差点儿想破脑袋,总算理出了一点头绪:财路没堵,盗案连发,换了一茬衙役,哪个不打点不破费,甭想进衙门当差。对张大人来说,这是小钱,大钱是陈记宝号的夜明珠,通恒当铺的玛瑙,换成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当然,在秦泰前来乐阳县助力前,他去找过草上飞。草上飞给他指了条路: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钱庄金行的,十有八九是猴子。而秦泰怎么也不会想到,张天舜早花大价钱收买了草上飞,役猴为盗的也是草上飞。至于那个杂耍艺人的供词,亦是草上飞安排的,而那个买猴的捕快,早被草上飞打发回“老家”。“可是,别人挖门盗洞都想做京官儿,张大人你为何非要把天大的机会拱手送给秦泰?”赵彪不解道。

“呵呵,秦大人是我的朋友,我焉能不想着他?”张天舜将一丝得意之色浮上了嘴角,“依本官之见,也许一年两年,也许三年五载,你定会看到一场好戏。”

事实是,转过年,秦泰便栽了。这一年是天册万岁初年,武后精心打造的万象神宫突发大火,一夜之间烧了个面目全非。点这把火的人,正是武则天的男宠冯小宝。据传,武则天另有新宠,渐渐疏远了冯小宝。冯小宝一气之下,纵火泄愤。武则天虽然恨得要死,却怕真相公开后,会被天下人耻笑。

所以,武则天不仅不能公开冯小宝的罪行,还要尽可能帮他脱清干系。怎么脱清?天火?不行,那意味着遭天谴。赖天赖不上,那就赖人—谁负责神宫的维修?工部。有没有根基不牢的临时工?有,新调来的代理尚书右丞秦泰,还没转正。武则天冷哼:别转了,给本后往死里打。打完轰出宫,永生不得录用!

这天,总捕头赵彪快步奔进县衙,兴冲冲地喊:“张大人,听说秦泰闯祸了!”

秦大人没闯祸,是祸找上了他。即使万象神宫不着火,也会有别的“火”烧上身。张天舜呷口茶,慢条斯理地道破了玄机:武后执政,从光宅元年到天册万岁,短短10年间就起用了50多位宰相,大多数都是代理。代理是什么意思?临时工。临时工是用来做什么的?顶罪的。连宰相都难逃当替罪羊的命运,更别说小小的代理尚书右丞了。当京官有风险,哪里比得过我这野郊县令快活自在?

“张大人真是好眼力,只可惜了你的好朋友秦大人,连县令都没得做了。”赵彪唏嘘道。

好朋友!张天舜微微一笑,别有意味地说道:“恨谁就力荐谁去当临时工,准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