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漂来知县桥(2)

马光来当然不愿就这么招了,只不住地磕头,头点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头磕得差不多了,便极力狡辩:“老爷,着实是天降大雨,桥面湿滑,小人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人摔倒了,肩上的轿子飞了,钱老爷就掉在水里了。河水汹涌,我们想救也救不了啊!小人的话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马光来抬头看了看屋梁,说道:“这屋梁便掉下来,将我砸死!”马光来心里说我这咒语,就是扯淡,好好的屋梁怎么会掉落下来呢?就这么跟郝知府周旋。不想,他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下,屋梁真的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脊背上。马光来一口鲜血“噗”地喷了出来。整个县衙大厅,“啊”的惊叫一片。

马光来虽然被砸得口吐鲜血,但头脑却异常清晰,暗暗思忖:看来这是天上有灵啊,我赌这样的咒,竟然应验了,老天爷这是发怒了。钱知县爱民如子,兢兢业业,我谋杀了他,老天爷不饶我!马光来不知不觉浑身哆嗦起来。这时,县衙大厅忽然闯进一头毛驴来,毛驴背上骑着个人,见了郝知府,连忙施礼说:“郝大人光临敝县,下官来迟,万望见谅!”

这声音耳熟,马光来侧首瞄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是钱知县呀!钱知县不是被大水淹死了吗?这儿咋又有个钱知县?马光来又大着胆子偷看了一眼,只见钱知县满脸是血,披头散发,一根长舌头垂在下颌上……这是钱知县的冤魂啊!钱知县的冤魂到县衙来干什么?难道是找我索命的?

马光来伏在地上,又是一连串的磕头,硬着舌头叫道:“老爷饶命!我才三十多岁,上有老下有小,千万别索我性命!”

马光来还哪里敢隐瞒真相,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将如何起意,如何谋害钱知县的经过,细细交代出来,只求钱知县的鬼魂饶过他。

马光来一口气把话说完,却发现情况不大对劲儿:钱知县坐在郝知府身侧,谈笑风生,不像是来索命的冤魂。他不禁一激灵,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仔细打量钱知县一遭,这才发现钱知县一脸“鲜血”,其实是快结痂的划伤,头发蓬松,是风吹起的,吐出的长舌头,早回到口中—或许刚才钱知县初回县衙,对眼前的一切感到诧异,一吐舌,正好被马光来瞥见。

原来,钱知县没有死,被一个山民舍命救起来了。这个山民虽居住在偏僻山区,却一直受到钱知县的关爱,对钱知县感恩戴德。他见洪水中漂着钱知县的轿子,大吃一惊,奋不顾身跳到水中,果然,轿子上还搭着钱知县。钱知县虽然喝了不少水,但还是被救上了岸。山民让钱知县吐去腹中的河水,调息一番,便恢复了元气。钱知县惦记着县衙此刻必然掀起轩然大波,便向山民借了头毛驴,骑着回到县衙。到了县衙,却发现郝知府正审着马光来和蒋尚有,便闯了进来。不想马光来做贼心虚,见钱知县突然出现,以为是钱知县的鬼魂索命来了!

郝知府原只是例行公事,审审当事人,有个了结,口中“故意而为,蓄意谋杀”一类的话,不过是虚张声势,不料竟真的审出一桩衙役谋害知县案来!这还了得!郝知府勃然大怒,又将惊堂木在案上重重地一拍,令衙役将马光来绑翻在地,从案台上下来,捋捋衣袖,从衙役手里要过棍杖,要亲自持杖重责马光来。

钱知县见了,一把扯住了郝知府,阻拦道:“这两个衙役,跟着我着实吃了不少苦,心中积了些怨气,也属人之常情。我一向自恃爱民如子,却不爱护身边的衙役,才有如此积怨。我被毛驴摔了一跤,跌断双腿便患上毛驴恐惧症,可是现在不是骑着毛驴从山民那儿回来了吗?可见我骨子里对衙役有仰仗之心。我也有错啊!只是这马光来心狠了点儿,要置我于死地。罢罢罢,那屋梁掉落下来,打在他脊背上已是上天代我责罚了他,就算抵了杖责吧!”

郝知府摇了摇头,看看马光来,见他伤势着实不轻,便又点了点头,然后当堂判蒋尚有无罪,又令两衙役将马光来披枷带锁,打入牢中,听候发落。

退堂后,郝知府在县衙大堂前后转了一圈,然后对钱知县道:“我刚才瞧了瞧那根横梁,还不如百姓家的横梁粗重,这都是因为钱大人廉洁啊。钱大人廉洁,一则让钱大人落水案真相大白,二则也救了那马光来一命。试想,那横梁要是再粗重几分,马光来还不当场毙命!”

此后,谋杀知县案不胫而走,为人们津津乐道,称颂不已。一方面是这案件破得颇有几分传奇色彩,更主要的原因则是这起案件,充分说明了钱知县是怎样一个勤勉而仁厚的父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