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赌

林家当铺林老掌柜因为年老体衰,终于灯枯油尽了。临走之前他望着儿子林凤翔,颤巍巍地递过一张当票,费力地说道:“凤翔,前天有人当了一样物件,当银为三千两,当期十年……”

林凤翔一惊:十年?这期限也太长了吧?十年之内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林老掌柜似乎看出了儿子的担心,虚弱地说:“这是一件古董,价值连城,为父不会看走眼的,再说对方当息加倍,所以我就答应了。凤翔,为父要走了,你一定要等对方赎当!”

林老掌柜最后眼望着偌大的家业,眼露不舍,又挣扎着说:“当铺是咱林家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现在轮到你了。凤翔,你一定要传承下去……”

林凤翔含悲安葬了父亲后,全面接管了当铺的生意。其间他想看看那件古董,可打开密室一看,却是个铁盒子,死沉死沉的。有心打开看一下,可铁盒子被贴了封条,封条上盖了父亲和另一个人的印鉴,那人姓章。林凤翔只好暂且按捺下好奇心,把铁盒子原封不动地归置好。

时间过得飞快,当铺生意一直不温不火,林凤翔渐渐有点不安分了,决定做大生意好光宗耀祖,于是一会儿到东一会儿到西,哪行赚钱做哪行。可是那些生意从外围看着热闹,等进入后才知道千难万难,最后干啥亏啥,结果做什么都不成,老父亲留下的银子已被他折腾得所剩无几。这下他不敢大意了,只得重新回到当铺中,可这时的林家当铺已大伤元气,因为没有多少本钱了,要想重振昔日的辉煌已是有心无力。

当年他曾担心父亲跟人定下的十年之约,而接下来他的担心竟成了现实,同行倾轧,小偷光顾,乃至匪乱、战乱,在这十年之中接二连三地发生,林凤翔无路可退,唯有牢记父亲嘱托,殚精竭虑地咬紧牙关,硬撑住门面不倒。好在老天保佑,十年之限终于就要来到了。

谁知就在这时祸从天降: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把当铺烧成了一片空地,只剩下密室因为构建坚固而保留下来。当东拼西凑,甚至于卖光了夫人的陪嫁首饰,勉强再次砌起当铺时,林家已是一文不名,连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夫人实在忍受不了,哀哀说道:“夫君,我们把那古董卖了吧。快十年了,当年押当的人说不定早已发生什么变故了,否则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一直不来?如若不然的话,我们挨饿事小,老娘和宝儿可怎么禁受得了?”

望着蓬首素衣的夫人,再看看面带菜色的老娘和孩子,林凤翔心中很难过,可仍固执地摇摇头,说:“咱林家当铺之所以延续数代,其中最紧要的一条便是恪守信用,言而无信不是咱林家做派,好在离十年之限没有多长时间了。夫人,让你跟我受苦了。父亲,您这十年之约拘得我好苦!”

眼看着期限一天天临近,林凤翔正高兴,却不料再生波澜:宝儿病了!郎中捻着胡须说这病倒不算难治,但诊银不菲。

可家中此时连一两纹银都拿不出来了,夫人一下子慌了手脚,她眼看着林凤翔,口虽不言,但悲戚之态令林凤翔心如刀绞。可是,林凤翔仍摇摇头,说:“我不会卖古董的,但宝儿的病也必须治,我想好了,把当铺暂押给放印子钱的人。唉,这就是所谓的‘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吧?”

夫人一听大惊,叫道:“夫君,高利贷能拿吗?那些人可都是些敲骨吸髓的虎狼之人啊!”

林凤翔坚定地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不过夫人也不必过于担心,等十年之期一到,我就立即卖了古董结清印子钱,不就是多消耗些银两吗?”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宝儿的病刚刚治好,老娘却驾鹤仙游了。

一家人哀哀哭泣自然是不消说的了,这时主管丧事的人把林凤翔悄悄地喊到一旁,低声说道:“明早寅时便是安葬老夫人的吉时,万不可拖延。不过我要说明的是,这项开支可不是小数目,你必须把银子备好了。”

一应人等走后,夫人六神无主地问林凤翔:“夫君,银子从何而来呢?我们连当铺都押出去了,总不能要我们卖身葬母吧?”

却见林凤翔稳稳一笑,然后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样东西,正是那张十年之限的当票,林凤翔说:“夫人请看,菩萨保佑,真真巧了,这当票就是今夜到期!当年押当之人今天若来赎当,我们便立马有银子了;倘若不来,我明天一大早就火速卖了古董,这样一来甭说葬母开销,我林家振兴也有望了。”

夜深时分,林凤翔和夫人从密室之中合力抱出沉重的铁盒子,两口子一时心脏怦怦直跳,先小心撕去父亲和押当的章姓之人合力钤下的封印,再瞪大眼稳住手小心地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父亲说的价值连城的古董呢!没有古董,哪来的银子还印子钱?又哪来的银子把老母安葬?天啊,这不是要置我林家于死地吗?!

两口子顿时心急如焚,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静夜之中,敲门声显得格外清晰—“笃、笃、笃”。林凤翔一惊,夜深人静,谁来敲门?再看看堂屋之中老娘僵卧,油灯惨淡,白帐高悬,莫不是黑白无常索我们两口子的性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