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晚间,周儒柏与温氏在正房中宿歇,两人熄灯上床,盖上被子正说些家中琐碎事的闲话。周儒柏刚说到撤去供奉黄鼠狼的神桌,那畜生竟也没有报复云云,就听得屋子的房梁上有个尖细的声音笑道:“竟敢在背后说吾金毛黄三爷的坏话,看我锯断你家房梁!”
随即就听到钢锯在木头上切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甚至还有一些木屑扑簌簌掉落下来。
周儒柏不由得慌了神,连忙起身去床头吹火折子想点灯,然而那火光刚刚亮起,斜刺里就吹来一股寒气把那火苗“噗”地吹灭了。如此三番两次,周儒柏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头顶“咯吱咯吱”的拉锯声更急,他害怕房梁真的被锯断坍塌下来,只得胡乱披一件衣服拉起温氏就跑出房门,但他跑到走廊的时候,温氏却执拗地不肯出去,他回头去看,身后的温氏却发出“桀桀桀”的尖细笑声,这时他才感觉到手中牵的手毛绒绒的,随后房间黑暗中传出温氏急切的呼喊:“老爷!那妖怪就在您身后!”
“啊—”周儒柏惊得松开手倒退好几步,站立不稳,顺着门前三级台阶滚了下去。屋里的温氏看到周儒柏摔跤,也尖叫着跑出来:“老爷!老爷!”
两口子在院中搀扶着惊恐望回房中,就听得一阵脚爪在瓦片上跳跃的声音,那尖细的声音大笑道:“看你们还敢背后道吾黄三爷不!吾把你宅踏翻!断你香火!”那声音说着就纵跃往周芸昌所住的方向而去。
再说回周芸昌,这一晚他与刘青生两人在东厢书房的木榻上靠着背书,父母前院的骚动传来,他刚要站起,刘青生比他更早警觉,连忙按住他说:“愚弟先代兄长去探视。”说完,便出门去了。院子里黑乎乎的,周芸昌害怕不敢跟去,就见刘青生灯也不拿,挽起衣袖飞快迈出门槛,身影倏忽一下就不见了。随后,就听到屋檐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间隙中夹杂有几声像是兽类发出的厮咬,周芸昌吓得在榻上瑟瑟发抖,大约过去一盏茶的工夫,四周住的管家、丫环、家丁等也都闻声起床,各屋亮起灯火,大家纷纷循声而来。
那边不放心儿子的周儒柏夫妇也打着灯笼赶来,但屋顶上只闻厮打声却看不清影踪。周儒柏进屋拉起周芸昌询问经过,周芸昌也说不明白,只知道刘青生出去就不见回来。等这一家三口再转身出去看时,突然瓦顶上“扑通”滚下一个东西,众人拿灯一照,居然是血糊糊的黄鼠狼,舌头耷拉着,喉咙处已被咬断。
众人惊疑不定,再去呼喊寻找刘青生,却哪里还有那人的行迹。
如此喧闹半宿,温氏才想起还住在闺阁楼上的刘雪素,连忙带着丫环去查看。那刘雪素已经起身,衣衫整齐地坐在房中,看见温氏也十分镇定,听说刘青生不见踪影,好像也并不奇怪,只是叹息几声垂下眼眸。温氏觉得异样,对她一再追问,刘雪素才说,实际刘家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当日阖家在船上几乎都被屠戮。有一只从祖父辈传下的白眉黑老狗在混乱中咬着她的衣角,让她躲在船舱黑暗中,还口出人言自称要回报刘家历代养育之恩,虽能力有限,但会尽力保护她这个刘家独生孙女的周全。后来,盗贼清理船舱财物,黑狗就地一滚,变成了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不知他出去后与那伙人如何斡旋的,让那些贼人没有再起杀心,而是带着他们顺水而下,黑狗自称刘青生,从此与刘雪素以兄妹相称。到了风陵渡口时,他慧眼识得周儒柏是个可以仰仗的好人,于是再咬指写得血书与周儒柏联络,终于帮刘雪素脱离仇人牢笼。他来到周家时,已看出周家受黄妖蛊惑,便又暗中安排,私底下还跟刘雪素说,他即便拼尽性命也必保护周家少爷,好报答周家的仗义之恩。如今黄妖已死,那青生不知去向,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刘雪素一席话听得周家三口目瞪口呆。天亮后,家丁继续在家宅附近寻找,果然在一个窄巷的角落中发现一只浑身带伤的大黑狗尸体。合计之下,周家将那黑狗郑重厚葬入周家祖坟一侧,坟头立起由周儒柏亲手所书的“爱子刘青生之墓”几个字。从此,义薄云天的青生义犬传奇故事在方圆百里的民间流传。而那黄鼠狼妖被除后,周芸昌的心病也不药而愈,周家人格外善待刘雪素,待她年满二八时,便由周氏夫妇做主,与周芸昌二人正式合卺连理,从此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