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虑赵匡胤

这天中午,赵匡胤正在用膳,快马来报:南方下了一场透雨,持续半年的旱灾彻底解除。赵匡胤大喜,破例饮了酒,然后又叫来几位大臣,一起到汴京城外打猎。

到了猎场,好一会儿,君臣才发现一只兔子,于是急忙搭弓,拉箭,瞄准。与此同时,赵匡胤低声数道:“一……二……”众臣屏气息声,只等赵匡胤说出“三”就一齐放箭。可奇怪的是,那只明明已经发现了危险的兔子却异常胆大,不慌不忙地走着,还不时地翘首看向瞄准它的猎人,仿佛是故意吸引猎人的注意。眼看兔子就要走出射程之外,有人急了,催促赵匡胤快数,快放箭。不料赵匡胤一声轻叹,慢慢收了弓箭。众臣也只好跟着收了弓箭,疑惑地看向赵匡胤。

“众位爱卿,可知此兔焉何如此胆大?”赵匡胤问道。

众臣摇头,看着赵匡胤。

“看其身后……”赵匡胤指向那只兔子的身后。

众臣这才发现,那只兔子身后还有一只小兔子,瘸腿,正跌跌撞撞地跟着老兔子跑。

“禽兽虽卑,情意却深;人非草木,焉能无义?”赵匡胤深情地说,“众位爱卿,适才若非朕多向后看一眼,我等君臣岂不陷于不仁不义之地?”

众臣立即跪下,异口同声地说道:“陛下仁爱之心,臣等终身不忘!”

初夏的阳光已有了烈性,君臣不觉又热又渴起来,于是停下来歇息。

一下马,众臣就抱起各自仆人递上的水壶,“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赵匡胤坐到一棵树下,看了看贴身太监肖礼。“陛下,您,您……”肖礼不知何意。赵匡胤没说话,起身翻检肖礼带来的御用物品。肖礼突然脸色惨白,“扑通”跪下,小鸡啄米般磕头:“陛下,老奴该死!老奴忘了带水。”

“大胆阉人,竟将如此要事忘记!”一位大臣丢下水壶,“腾”地站起,抓住肖礼的领口说道,“陛下,令此等蠢货服侍您,臣等焉能放心?斩之,斩之……”

“爱卿误会矣!”赵匡胤推开另一大臣递上来的水壶,舔了舔嘴唇,“朕非口渴,朕乃欲寻他物,与肖礼无关。”说完,赵匡胤起身,带领众臣回宫。

一路上,赵匡胤快马加鞭,急如星火,一入宫门就叫肖礼备茶。肖礼急忙端来热茶,赵匡胤摆手说:“等不及也,朕口渴难耐,快来凉水。”

赵匡胤一连喝了三大碗凉水,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肖礼又“扑通”跪下磕头:“谢陛下宽恕老奴,不杀老奴。”

“人皆有疏忽,朕也难免。朕在猎场即口渴难耐,然朕只得佯言不渴,不然众臣定将依朝廷定制治你死罪。”赵匡胤让肖礼起身,“朕岂可因一己一时之渴而断送一条性命?如此,朕岂不成为昏君暴主?”

打猎一下午,赵匡胤累了,早早用了晚膳,上床睡觉。半夜时分,赵匡胤只觉得腹中“咕咕”直叫,饥饿难受,就起身下床,看了看点心盒,空的。赵匡胤还想找什么,肖礼急忙跑进来,问他是不是想用膳。赵匡胤点了点头。肖礼又问他想吃什么—这些年来,赵匡胤还没有过半夜用膳的先例。

“给朕上一盘……一盘……”赵匡胤突然闭了嘴,不说了。

肖礼一再磕头追问,赵匡胤说:“朕并非饥饿,退下吧。”

“依臣妾看,陛下显然饥饿也。”皇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且陛下心里正欲得一食,然陛下焉何不言?”

赵匡胤点点头:“皇后所言不错,朕确实饿矣,朕亦确实欲得一食,然朕不可言。”

“陛下乃一国之君,焉何连所欲之食亦不可言?”皇后很纳闷。

“正因朕乃一国之君,才不可言矣。”赵匡胤轻轻叹口气,“皇后知晓,那年朕为敌军所困,断粮三日,大将石守信冒死突出重围,得一牛肝……噫—牛肝!其滋味,朕至今尚记忆深刻,真乃天下极品美味也。”

“陛下所欲之食乃牛肝耳。”皇后明白了,“区区牛肝,陛下焉何不言?臣妾即令御膳房……”

“不可,不可!”赵匡胤急忙拉住皇后,“朕今日打猎,见农人于耕牛之情谊,堪比朕于朝中股肱之臣之情谊。换言之,耕牛之于农人,犹股肱之臣之于朕。御膳房如若知晓朕喜好牛肝,则此后每日必有一牛单凭朕口腹之好而丧生!耕牛丧,农人何堪?设若再有官吏以此为名,巧取豪夺,农人岂不愈发遭殃?”

“区区牛肝,何至于此?”皇后笑了,“臣妾以为,陛下多虑矣。”

赵匡胤一声长叹,严肃地说:“朕乃一国之君,万民目之所聚,一言一行,皆非小节,当时刻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可率性,不可不虑之再虑,慎之再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