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板筋开着一间小小的客栈,因为他为人死板,说死话认死理,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他又姓牛,所以大伙全叫他牛板筋。
这样性格的人做生意的结果可想而知,客栈生意就像温吞水一样不冷不热,牛板筋却不以为意,依旧一副不急不慢、我行我素的腔调。老婆在世时也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所以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这么混着日子。
这天一大早客栈闹腾起来,原因是一间客房内发现了一个死人。那是一个东北来的老参客,一直以来做生意南来北往,每次都住在牛板筋的店里,也算是牛板筋的老客户了,不承想一大早牛板筋送开水给他时发现他在床上都僵硬了。
人命关天,非同小可,牛板筋倒也不慌乱,立即报了官。不一会儿衙门的人来了。仵作一番勘察过后认定:老参客是因为睡前过量饮酒,导致心跳骤停所致。老参客除了身上衣服和装在一个牛皮匣子的少量纹银,身边并无财物。
可接下来问题来了:都知道老参客是东北人,单姓何,可具体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家中是否还有其他人,一概不知。这可怎么办?
官府的人立时板下脸来,对牛板筋呵斥道:“无论怎么说,人是在你客栈里死的,你总有逃脱不了的责任。这么着,罚银五两,死者由你安葬。另外,老参客身上的银两暂且充公,等待苦主家人寻上门来再行归还。”
围观的众人一听顿时议论纷纷,这个说:“这叫什么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老参客死了跟人家牛板筋有什么关系?这不是明着敲竹杠吗?”
那个小声说:“咱这衙门平时敲竹杠的事干得还少吗?他们向来是棺材板内伸手、油锅里摸钱的主,不过这回遇着牛板筋,话怕不是这么好说的了。”
可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牛板筋竟一口应承下来,当场交了罚银,又自个掏钱买来一口厚实的棺材,在做了法事后,风风光光地安葬了老参客。
大伙冷眼旁观牛板筋操持着这一切,不由得咂起嘴来:“啧啧啧,这本可亏大了,牛板筋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牛板筋听了面无表情地回道:“老参客以往吃住都在我店内,现在死在我店内,也算是跟我结了缘分,料理他一应后事,我乐意。”
众人正纳闷,谁知牛板筋还有戏要演,他把老参客留下的那个结实无比的牛皮匣在店门口高高悬挂起来,还特意请人在旁边写了几个字:老参客匣子认领处。
众人一看可更不解了,纷纷问道:“牛板筋,一只空匣子有什么打紧的,干吗弄这一出?”
牛板筋正色言道:“这牛皮匣子是老参客生前留下的唯一信物,万一日后他家人找他,也好有个线索。”
众人听了摇头离去,这人果然是根煨不烂煮不透的牛板筋,做事也太死板了。
可是时间一长,街头巷尾七嘴八舌的,开始有些议论了,你一言他一语的,越说越玄乎,越说越有鼻子有眼,最终形成了这么一个说法:牛板筋他才不呆哩,他之所以肯罚银子,又肯破费安葬老参客,是因为老参客的那个牛皮匣子内有银子,有上百两哩,牛板筋独吞银子后才报的官。
有人听了眨巴着眼睛问道:“既然这样,牛板筋又为啥把那只空牛皮匣子高高挂起?他就不怕老参客的家人找上门来跟他要银子吗?”
有位高人一脸不屑地回答道:“这就是牛板筋看似呆板实则精明之处了,他情知老参客的家人迟早会找上门来,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声明仅仅是空匣子而已,并且他还孝子一样风风光光地安葬了老参客,这样一来老参客的家人即使发现银子被牛板筋吞了,也不好意思再提了,这就叫一拳打在门牙上,有苦说不出。”
这位高人这么一剖析,大伙齐刷刷“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是,他们只顾图嘴巴快活,不承想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首先是官府找上门来,三番两次地逼问牛板筋是不是私吞了老参客的财产,牛板筋当然一口咬定那是谣传,根本没影子的事。官府的人哪肯相信,便挖地三尺地寻找,结果还真翻出一点散碎银两,当即揣入囊中。牛板筋忙说这是他多年开客栈积攒下的,官府的人把眼一瞪:“明摆着是死者的银子,还不承认?再敢多嘴,把你这店给封了。”
牛板筋听了苦笑一声,只得眼睁睁看着官府的人揣了银子扬长而去。
然而这事还没完,不久小偷又瞄上了他,这下子牛板筋日子就过不安稳了,隔三岔五发现梁上君子登了门。比起明火执仗的官府,小偷玩阴的,总是夜半来天明去,把个店里翻得乱七八糟的,见翻不出银子,小偷往往还恶作剧一番,不是把衣被泡进水里,就是把米缸给砸破了。
牛板筋本来就上了年纪,被这么一折腾,一时间心力交瘁。然而这些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这天夜里有强盗上门了。
当天夜里牛板筋正睡觉,忽听得有异响,刚要做出反应,来不及了,一个黑影已破门而入,一柄钢刀随即压在了脖子上。
在把牛板筋五花大绑后,黑影点亮油灯,是一个蒙面大汉,可蒙脸布遮不住左脸颊上的一道伤疤。大汉声音嘎嘎的,说:“牛板筋,听说过大盗黑旋风的名头吗?我就是。快,把老参客匣子内的宝贝拿出来,不然,一刀两断。”
牛板筋摇摇头:“没有银子,如果有银子,早就让官府和小偷得手了,还能轮到你?不信的话,你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