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义坑(2)

3、诉告无门

巩势利找人给孙小翠的尸体化了妆,还换上了喜庆的红衣裳,又找鼓乐班子准备阴婚庆典。这动静可不小,就有好心人将消息转告给城外的小翠娘。小翠娘一听就昏死过去了,来人好不容易将她弄醒,小翠娘这个哭啊……

邻居们听到哭声都跑了过来,得知事情的原委后,都痛骂巩势利不是人,该千刀万剐,可这也解决不了问题呀!就有人给小翠娘出主意,让她去滦州衙门告状。

几个亲戚朋友跟着小翠娘进了滦州城,衙门旁边就有专替人写状子的讼师,小翠娘说明情况后,状子很快写好了。小翠娘付了钱,头顶状子就进了滦州衙门。

知州姓柴,刚从外地调到滦州任职。柴知州升了大堂后,问明了案情,又看了状子,不由得大怒:“来人!速速把那个仗势欺人的巩势利捉拿归案!”说着,他伸手就从签筒里摸令签,不料被一旁的通判摁住了。通判叫了声“大人”,就附在柴知州耳边嘀咕了起来。只见柴知州边点头边“嗯嗯”着,脸上的怒气也逐渐烟消云散了,最后,他转过头对小翠娘说:“这位民妇,你状告巩势利逼死你女儿孙小翠之事非同小可,本官也不敢儿戏,不知你可有人证物证啊?”

小翠娘声泪俱下:“大人啊,我闺女的尸首躺在他巩势利家就是物证,巩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人证啊!”

柴知州轻“哼”一声:“笑话!你顺口一说,本官就得把巩府上下全抓来审问吗?”

小翠娘磕头如捣蒜:“青天大老爷,小民实在冤枉啊!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柴知州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公堂之上明镜高悬,岂容你胡搅蛮缠!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几个衙役不容分说,连推带搡地就把小翠娘轰了出来。

小翠娘哭着对候在外面的几个亲戚朋友一说,大伙儿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边走边商量。

路过之前写状子的条案时,那位讼师打听结果,小翠娘又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诉师沉吟片刻,突然一拍脑门儿道:“想起来了!那巩势利是通判老婆的表兄,难怪、难怪!”他说完又觉失口,忙掩饰说:“我也是听人瞎传,不一定准确,就当我没说,就当我没说!”

一个亲戚反应快,忙作了个揖,说:“先生多虑了,我们啥也没听见。您看我们这事下一步该怎么走?还望先生赐教!”

讼师压低声音说:“按理你们应该上告到永平府,可咱知州老爷曾在那里当差,刚调过来的,还通着气呢!你们倒不如直接上告到直隶省,还是我来给你们写状子,不过,这润笔费嘛……”

小翠娘刚要说“应该给”,就听有人喊:“巩大财主给他爹送‘新媳妇’去了!快走哇,看热闹去!”侧耳细听,远处果然传来了喇叭声。小翠娘浑身一哆嗦,咧开嘴又哭上了。几个亲戚架着她,朝着吹喇叭的方向追了去。

等小翠娘他们追上送阴亲的队伍时,已经到了城北横山脚下的巩家坟地了,巩势利正指挥人要挖巩庆的坟墓,准备将孙小翠的棺材也放进去,与他爹“完婚”。小翠娘一见闺女的棺材,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翠啊!我苦命的孩子呀……”

巩势利忙命人将小翠娘拖开,小翠家的那几个亲戚也急眼了,嚷道:“看你们谁敢动,我们今天豁出命了!”

周围看热闹的也都议论纷纷:“老巩家仗着有钱有势,欺人太甚了!”“是呀,真缺德,连死人都不放过!”

巩势利自知理亏,故作理直气壮:“你们知道个啥!我爹就是她家人害死的,让他们赔钱赔不起,现在让她家丫头的尸体给我爹配个阴婚,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啊?”巩府的家丁们在一旁助威:“对,人死账不烂!跟我们老太爷配阴婚,算她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此时,小翠娘趴在棺材上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家的亲戚就将老巩家如何逼债、怎样害死小翠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对大伙儿诉说一遍。巩势利大喊大叫着说老孙家无凭无证、血口喷人;小翠娘也缓过劲儿来了,骂老巩家仗势欺人、伤天害理。就这样,两家人各说各的理,相持不下。

看热闹的人心里都倾向于老孙家,但迫于老巩家的势力,无一人敢出头主持公道。不过,圈子却越围越小,起哄声也越来越高。巩府的管家一看形势不妙,赶紧凑到巩势利跟前嘀咕了几句,巩势利忙清了清嗓子,假模假式地背着手说:“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大家伙儿听我说。我巩势利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今天看在众乡邻的面子上,我就不跟这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了。不过,我爹也不能白死啊,对不对?这样吧,我后退一步:老孙家到明天这个时候若能凑上五百两银子,我二话不说,让他们抬棺材走人;如果凑不够这个数,对不起,你们也甭拦着我们配阴婚。还有,谁要是敢背着我们把死尸偷走——我可把丑话撂在这儿了,到时候别怪我心狠手辣!”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吱声了,因为心里都清楚:巩势利是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畜生,说得出就能做得到,在滦州城一跺脚,四面的城墙都晃几晃,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惹他?大伙儿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闪开一道口子,让巩家的人马车辆都撤走了。

小翠娘泄了气,又哭了一会儿,被亲戚搀扶着回去了……

4、深夜遇鬼

话分两头,不提小翠娘如何伤心,却说滦州城有个叫赵大宏的年轻人,长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好喝酒,讲义气。他从小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凭着胆子大、力气大,专以替人讨债为生。

这天,赵大宏正好从外地讨完债回城,由于这次的活儿比较顺利,回来路上他就找了个酒馆多喝了几杯,出门骑上自己的枣红马时,已经飘飘忽忽的了,他索性趴在马背上,任由它慢悠悠地往前溜达。

到了滦州城北的横山脚下时,已是后半夜了。此时正是深秋季节,一阵微风吹过,几片树叶打在赵大宏身上,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赵大宏跳下马,往野地里走了几步,然后解开裤子撒了泡尿。

赵大宏晕晕乎乎地返身又爬上马背,他隐约觉得有点儿异样,正纳闷时,两只冰凉的手臂从背后将他拦腰抱住。赵大宏猛一回头,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红衣女子来了个面对面,这女子虽算不上绝代佳人,却也天生丽质,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还未等赵大宏开口,那女子就急促而又小声地催道:“大哥,救救我!快,快带我离开这里!”

赵大宏挣脱开那女子的手臂,惊问道:“你是谁?深更半夜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红衣女子慌忙答道:“说起来一言难尽,不过,请你相信我是好人。大哥,求求你,快带我走吧,一会儿天亮了就来不及了!”

赵大宏正要催马,身后竟一下子冒出来一大群人,手里都举着灯笼火把,而且还提着刀枪棍棒。为首的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长得肥头大耳,穿着绫罗绸缎,他抬手指着红衣女子喝道:“小贱人!看你还往哪儿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趁早跟我回去拜堂成亲,否则的话,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呸!我宁可粉身碎骨也决不会让你得逞的!”说完,红衣女子又催促赵大宏,“大哥,咱快走!”

赵大宏赶紧照着马屁股狠拍一掌:“驾!”不料,那马竟然毫无反应。赵大宏急了,用两条腿拼命夹击马肚子:“驾!驾!”若是往常,自己的枣红马早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了,可今天,这马的四条腿竟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赵大宏暗想:我这老伙计怎么在关键时刻跟我作起对来了?他借着火光低头一瞅:我的娘呀!这哪儿是什么枣红马,分明是一口油光锃亮的大红棺材!赵大宏平日里胆子够大的了,此时也禁不住惊叫一声:“啊?!”

此时天已渐亮,红衣女子和那些人竟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赵大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棺材上下来的,只感觉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洇透了,昨晚灌到肚子里的那些烧酒也都变成了满头的热汗。这下他倒是清醒了许多,看清棺材后面是一大片坟地,其中有一座新坟,坟前竖有大理石的墓碑,上刻金字:“先考巩庆大人之墓”,下面有小字的落款,由于天未大亮,看不太清楚。再回过头来一瞅,他的枣红马就在不远处的道路中间站着呢!赵大宏奇怪自己撒完尿后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另外,这口棺材怎么会摆在这里?刚才那些又都是啥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这时,有一位中年妇人从远处匆匆走来,看见赵大宏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便走上前询问他是什么人。赵大宏就将之前的奇遇一五一十地对妇人讲了,妇人听完,嘴巴张得老大,好半天都没合拢。赵大宏连叫了她好几声,妇人才回过神来,哀叹一声说:“壮士,你刚才遇到的不是人,都是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