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月桂苑,佳人来许情,“求月伯引线,愿以终生换凡间一场素缘。”柒伍双手合十,安神闭目。
他是个京城书生,某日相遇,公子双目清澈,好似从未触碰凡尘世俗,眉峰似箭,若黛墨书香所染,但有一张玲珑面,还可吟诗作画,如何不撩姑娘心?柒伍也并不例外。今日加冠成礼,自是说媒提亲的年纪。柒伍想着想着,仿佛看到了凤冠霞帔加身的自己,映着红烛的柔光晕染了她稚嫩羞涩的脸。
“姑娘对这一介凡夫俗子一意相随,因一面之缘而思之终身岂不荒唐?”一头戴斗笠的白发女子手拨相思绳问道。
柒伍眉头一皱,继而微微一笑道:“世人说难有一见钟情,我又怎能明白存否?”柒伍眉头又凝起,伸出一双纤手,把相思绳又紧紧缠绕了两圈,这才稍展了眉头。“他身上的干净儒雅的少年气,亮堂了我心间的所有欢喜。我确定那是世人说的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吧。”
“你……”白发女皱着眉头看着柒伍,嘴角颤抖了一下。“世间太长,你怎敢随意系下红绳?”她轻蔑一笑,“恐怕只是飞蛾扑火,姑娘并非世俗之人,奉劝姑娘莫在这世间没了仙尘造化。我想姑娘并非不知,离开仙界三昼,圣仙宫的仙绳也自会慢慢消失,姑娘三千年的修行化为乌有,可就彻底沦落为只有生没有死的可怜人。”
“我明了。”柒伍攥紧了相思绳。
“凡间有情有义却也有爱恨离别,琐事可忧,深情难泯。我用尽了灵力爱他三生世,坚贞不移,可惜凡人的轮回是没有前生记忆的,可惜终逃不过生离死别,抵不过他的妻妾成群,更比不过他的博爱世人。现在只剩下满头白发,顶着凡人躯壳,享着仙人寿命,守着绝情寡意之人,这恐怕是最大的代价吧……”她摘下斗笠,仰面朝天,发丝犹如被白染料从发根浇下过,乍一看是位百岁老人,只是没有皱纹,美貌仍在罢了。灰蒙蒙的天空云层翻了几番却降不下雨,她血红的眼睛轻微触动,如同干涸幽深的枯井,竟流不下一滴泪水。在她空洞的眼神里,柒伍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绝望。
半晌,她终于把目光从苍空移到柒伍身上,嘴里飘出颤抖的声音:“你何必如此执着?”她转过身呢喃,“执着到荒唐。”她顺势稍用力扯住那根被柒伍紧握的相思绳,片刻,她慢慢松开了。
转身过去,年轻的姑娘和那棵挂满红绳的树消失了。
“柒伍,这三世是你自己的选择。”红衣老人说道。
“我猜到了,一次荒唐,注定荒唐。”白发女绝望一笑,她就是第三世的柒伍。“放他去度世人偿我三世情债吧。”
一世:他是京城书生,儒雅有礼,才华横溢。后来飞黄腾达,婉拒宣西公主,与柒伍相伴终生。
二世:他是将相之子,犹如狂放不羁的野马,花天酒地,妻妾成群,荒唐无理,残暴无情。却有一腔远志,精通兵法,收复多处失地,却遭叛徒算计,葬身沙场。
三世:他出家为僧,大爱世人,任凭柒伍在红门外喧闹哭泣,但他的心里安静的只剩下他的佛和他的世人,一堵墙,比万水千山还要遥远,他造化了众生,却单单负了发妻。
半撩纱,三生苦涩佳华。但品世间的欢喜与辛酸,哪怕熬得过岁月,仍旧抵不过天注定。稳得住自己,也止不住他念。
“抉择轮回太多,而你的某个念想,足矣让你无处回头。”红衣老人清了清嗓子,“当年是你义无反顾地盗走了我月桂阁的相思绳,你知道,此绳,系绳人缠而无解。”月桂阁拨缘童子递上拐杖,红衣老人拐杖击地,柒伍低头叩首,白发慢慢褪去。
柒伍抬起头:“师父,一念足矣,此念再无悔。”
从此,世上再无柒伍圣仙。月老旁边,多了一位红线童子,连接人间姻缘。轮回,被偷走的红绳终究归还应该拥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