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柔柔中带有丝丝凉意的风掠过,不经意间,一片发黄的叶子飘然落下,抬头看看天空,微醺的树梢告诉我秋天到了。下楼,仔细端详那片落叶,叶脉渐渐清晰,叶肉渐渐饱满,记忆回放,一个老人慈祥的模样隐隐呈现在叶子上,父亲、父亲,您还好吗?我好想您。
20多年前,那个中秋不久的午后,父亲走了,一如一片发黄的叶子默默融入了大地,他离开了他的儿女们,走得那么匆匆,以至于都没有和6个孩子中的任何一个道别;他走得又是那么安静,以至于邻居都不晓得经常坐在门口石阶上的那个老人,是啥时候走的。他何尝不牵挂他的孩子,他一定也好想再多一点时间陪伴他们成长,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成家,因为那是母亲临终前的托付。然而他还是走了,也许他是想念他的父母了,也许他是想念我们的母亲了,还好他临去世都没有受太多的罪。父亲,我的父亲,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人,一个在偏僻乡村生活了一辈子、最远只去过一次县城的农民,用双手托举起了孩子们的梦。
那阵子,我们家孩子较多,母亲去世又早,父亲愈发操劳,愈发沉默寡言,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不停地干活挣工分是他唯一能做的。我和哥哥、弟弟年龄尚小,3个姐姐一边照顾我们,一边帮着父亲干活挣点工分,大人一天10个工分,姐姐们只能得5个工分,一年下来,用工分换来的粮食勉强糊口,分得的工分钱也是少之又少。村子不大,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都超不过500米,也只有600多口人,没有一个可娱乐可休闲的场所。父亲不太爱交往,抽烟是他仅有的爱好,这也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放下的,烟寄托了他对母亲的无限思念,烟陪伴他熬过了一个个冬夜,烟也让他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些许的期许。
那年,我离开村子去县城读书,高中是要住校的。还记得父亲送我上学时的情景,那天,下着大雨,我不得不去学校报到,再不去就取消入学资格了,同学们都开学半个多月了,只有我是例外,因为当年我中考超过了“中专”录取分数线,最终没有被憧憬的市立师范学校录取而改上高中。那时的“中专”和“高中”的关系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中考成绩靠前的上“中专”,上了“中专”就可以“农转非”,成为村里人眼里的城市人,就可以吃“商品粮”,结婚娶媳妇都不成问题了,成绩稍微靠后点的录取高中,三年高中苦读下来,能不能考上大学另当别论。总之,当时“中专”是农村孩子跳出农门的首选。因为没有被“中专”录取,父亲坚决让我读高中,当时我特别叛逆,死活不去上高中。一向在村子被称作“老蔫”的父亲怒了,他就是不让步,不上也得上。多年后,我才明白,父亲是不愿意他的孩子和他一样每天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希望他的孩子们能一个个走出那个村子。风雨中,我和父亲每人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艰难前行,没走过农村雨后泥土路的人,无法想象那路是不是可以叫做路,黑土和着雨水,泥泞无比,自行车的挡泥板被厚厚的泥巴塞得死死的,无奈只能扛着自行车和铺盖卷,在烂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要知道父亲当时已经是63岁了,他扛着自行车的背影,像极了夕阳下暮归的农夫。平时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我们赶到学校时已过中午,父亲帮我卸下铺盖,塞给我15元钱就匆匆回程了,依然是在风雨中,他都没有舍得花两三毛钱在县城吃碗面条,或来几个包子,因为他实在没有多余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