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年过花甲的父亲越来越像个孩子。父亲走路的时候不知道抬腿,鞋蹭着地,声音很响。天凉了,他总忘记给自己添加衣服。而且,每次父亲一进家门,第一句话一定是:“你妈呢?”如果母亲在家,父亲就不再多说;如果母亲不在家,父亲就到处找。而等他把母亲找回来了,他又没有什么事。有一次,父亲晨练回来,母亲说:“脸都没有洗就出去了!”父亲说:“别人都没说啥,就你爱挑我的毛病。”母亲笑着说:“别人能好意思告诉你呀?也就是我愿意管你。”
有一段时间,父亲经常跑去买馄饨吃,他最喜欢吃鸡丝馄饨。有一次,父亲很委屈地在我面前告母亲的状:“我每次一出去吃馄饨,你妈就嫌我多花钱了。”我觉得好笑,这哪里是从前严肃的父亲啊,分明是一个馋嘴的孩子。我从口袋里掏出50块钱给他,让他专门用来吃馄饨,并让他不要告诉母亲。父亲高兴地收下钱。第二天,我听见父亲向母亲炫耀说:“我儿子给我50元钱,让我买馄饨吃,还是儿子对我好。”
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不爱唠叨的,现在上岁数了,反而像个老儿童。于是,我像哄孩子一样,捡他爱听的说,他才高兴。我真切感觉到,父亲老了,我要把他当孩子看待了。
我到外地出差,忽然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家里大扫除,父亲说楼上他明天再打扫,母亲说她趁着没事打扫了算了,结果父亲说母亲不让他打扫是对他的不信任,因此生气,不吃饭了。我明白,父亲其实是怕母亲累着,所以抢着做,没想到没有被接受,好像表错了情一样地尴尬。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解释,在电话里沉默良久,我才说:“妈,您甭跟我爸一般见识,他现在就是一个孩子。”
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想对母亲说,既然父亲越来越像个孩子,就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去对待他吧。有些叛逆的孩子需要表扬,有些调皮的孩子需要呵斥,看看他属于哪一类的孩子,就对他用什么样的招儿吧。
父亲对我的依赖越来越多,一如我小时候对他的依赖。
父亲的手机出故障很长时间了,我一直都说要给他买一个新手机,却总是因为事情多而没有买。就在我答应给父亲买新手机的那几天,父亲总喜欢找着机会拉我出去逛街,逛街的时候,他总要逛手机店。父亲对我说,要买个功能多一些的手机,最好能照相。这可能是因为父亲的一些老朋友的手机也有这样功能的缘故吧。我觉得他这样特别像我小时候,当看到其他小伙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时,我就吵着让父亲给我买。
终于,新手机买回来了。父亲拿到新手机后,一刻不停地摆弄它,时不时地打开播放器,放着他精心挑选的几首老歌和几段戏曲。父亲还私下对母亲说:“看,我儿子给我买了个新手机。”这样的话,他过去是从不说的。
父亲越来越像个小孩子,这种感觉让我莫名地心酸。
我曾经读过一首诗,题目是《想给父亲做一回父亲》,诗是这样写的:“父亲老了,站在那里,像一小截地基倾斜的土墙……父亲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像个孩子,我和父亲说话,父亲总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一时领会不出我的意思,便咧开嘴冲我傻笑……有一刻,我突然想给父亲做一回父亲,给他买最好的玩具,天天做好饭好菜叫他吃,供他上学,一直念到国外……”想起这首诗的时候,我的心全在父亲身上,鼻子禁不住一酸。
老父亲像个孩子,我要成为父亲温暖而安全的依靠,我要像一座山,为父亲遮风挡雨,为父亲伸展开坚实的臂膀,就像我小时候依靠父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