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煮炊的母亲

母亲离开的时候是在深夜,她没有惊扰每一位儿女的睡眠,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了,带着一身的劳累和疲惫,去了另一个世界。

太阳落山后,空气马上就冷下来了,母亲便收拾了门前的板凳,去柴场取柴,准备生火。

生得一炉红红的炉火,我们这些孩子才有了主心骨,不吵不闹地守在温暖的炉火边,熬着冬日的漫漫长夜。

这样的夜晚,饱肚子也会坐成饿肚子,对于饭食的奢望,在我们长身体的年龄总是最渴求的事。

母亲是最善解人意的,也是最心疼我们的,总想让我们吃饱吃好,健康成长。看着我们一点点地长高长大,母亲的嘴角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勤劳的母亲总会给灶间备上足够的柴火,以供晚间给我们煮炊。

母亲给我们夜里煮炊的习惯是自我小时候就有的。

听哥哥姐姐说,在田地承包到户后,我们家有了足够吃的口粮时,母亲就开始夜夜给我们煮炊了。在母亲来说,没有必要再为了省下一两顿口粮而让我们饿着肚子,影响我们长身体。

夏天总是好点儿,天气暖和,冻不到手,也冻不到脚。可是到了冬天就不一样了,滴水成冰,手冷得都不敢往出伸,搁外面放一会儿就冻得跟冰砣一样。在那样的夜晚,最享福的就是坐在红彤彤的炉火边上了,人一坐在火炉边上,就不愿意起身,实在憋得招架不住了,才起个身去到院子里的厕所,方便完马上又回到火炉旁。

其实母亲也是怕冷的,瘦人都怕冷,母亲身形瘦削,而且一直体寒,还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当年她在月子里也没能好好休养,要干重活,受湿受冷,落下了一身的恶疾。

可是在冬天的夜晚,就算母亲有着这样那样的不适,却一如既往地天天给我们煮炊。在寒气漫溢的冬夜,将一碗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呈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过着严寒岁月里最幸福、最馨香、最暖心的温情生活

年幼的我们并不懂得母亲的苦与累,只要有人做给我们吃就行了。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亲无微不至、细心体贴的照顾和爱护,根本体谅不到母亲的手伸进冰凉透骨的水盆里有多冷。我们不能感受母亲给我们揉面擀面的辛苦,也无法想象灶间里那让母亲瑟瑟发抖又无处可躲也无处可藏的寒冷。

每天晚上8点多钟的时候,母亲就会说,你们想吃啥?我给你们做去。一听母亲如此说,我们便七嘴八舌地嚷开了,母亲总是会采纳大多数人的意见,有时给我们做手擀面,有时搓麻食,有时摊煎饼,有时烙锅盔,有时搅糊汤,有时还给我们包元宵。元宵粉是用我们自己家地里产的高粱磨的粉做的,有点黑,但在物质贫乏的年月,我们依然觉得这是世间的美味。在母亲眼里,每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每个孩子都是她的掌上明珠,她都得不辞辛苦地让自己的儿女一个一个都高兴。

为了做晚上的这顿饭,母亲下午就要给灶间备好硬柴和引火柴,从屋后的泉水井里担回水,还要将蔬菜清洗干净,再控干放在竹篮子里,以备晚上做饭的时候用。只有准备工作做充分了,才能给我们做出馨香四溢的可口饭食。

母亲是个做事利索的人,说话间她就起身了,去灶间生火切菜,炒菜,烧水……我们见母亲不停地跑来跑去,有时也会假模假样地问一声:妈,要帮忙吗?母亲说,我一个人能行的,你们就烤火吧。我们一听此言,便心安理得地烤火了,心里还自我宽慰地想,不是我们不去给母亲帮忙,是母亲不让我们去的,她一个人可以,我们都去了反倒人多碍事。其实,这无非是我们想偷懒的自我开解心理。

饭做好后,母亲又会一碗一碗地盛好,摆在灶沿儿上,让我们赶快来吃。我们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迅速地端了饭碗,取了筷子,又箭步走到了火炉边。母亲看着我们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样子,就会问,好吃吗?我们连连说,好吃,好吃。这时,母亲才在火炉边最拐角的位置上坐下,慢慢地吃起来。

我们一个个都吃饱了,打着饱嗝,惬意地拍着肚皮,母亲又不声不响地去洗锅洗碗了。爱干净的母亲总会将锅碗瓢盆、灶上灶下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这一顿晚饭才宣告结束。

起先家里没有电视机,冬天的夜晚只是烤火、聊天、唱曲,后来父亲给家里买了个收音机,冬日晚上无事的时候,我们就将收音机放在小桌子上听节目。再后来到我上了中学,家里有了电视机,看电视便成了我们夜晚生活中最主要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