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喜欢听梁静茹的歌啊。”
“嗯。”
“同学,你这样很容易把天聊死你知道吗?你应该聊聊你为什么喜欢,或者问问我喜欢谁。”
教人怎么聊天,以及被强行教着继续聊天,对我们来说恐怕都是第一次。我忽然觉得,偶尔戳破包裹住自己的泡泡也挺好的,毕竟它本来就透明又脆弱。
“那你喜欢谁的歌?”
“我嘛,喜欢陈奕迅,不会有人不喜欢陈奕迅!”
我拿出手机切了歌,是陈奕迅的《不要说话》,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我感觉你在内涵我,我明明还没有说几句话。”实在忍不住,我笑了出来。他“哼”了一下,拨了拨自行车铃。路灯黑着,月亮也躲在云层里,眼前的小巷却好像豁然开朗。
第二天在学校里,我在午休时偷偷看向教室后排的他,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穿过围在他身边的人墙。走出那条小巷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被无限地拉远了。
我尽可能地放慢脚步,但依旧没有等到那个骑车的人。停在巷子口时,路灯还是没有亮起。与昨天截然不同,我心里竟然升起一丝窃喜,心安理得地留在了原地,直到听见熟悉的“叮,叮,叮”的声音。
放学后走那段路,从此成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事情,心里升腾起隐秘的欢愉。他不再是人群中的遥不可及,我亦卸下早已成为本能的寡言少语,开始享受和晚风一样的自由。
我开始希望巷子里的路灯永远不被修好,但这份念想终止在十二月的某一天。触手便化成水的雪粒在明亮的黄色灯光下显现出清晰的轮廓,纷纷扬扬洒落,挂在刘海和睫毛上,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冷。
一路上我都低着头,快到巷子尽头时,他对我说:“今天才发现你的刘海这么长,不扎眼吗?”我向他那边转头,就像过去这些天在黑暗中一样,等我反应过来时,刘海已经被一只带着热意的手尽数撩起。“上天没在你眼前遮住帘,你这是自己遮得牢牢的,还不愿意掀开啊。”猝不及防与那双眼睛对视,原来和我曾想象过的一样,里面真的能看得见笑意。他眨了眨眼,灯光好似流转在上好的琥珀表面。
我下意识退后两步,刘海重新把我的眼睛遮住,心跳不正常地加速。从那天开始,我找了个夹子,把刘海夹上去,也留起了长发。
路灯修好后,我再没了刻意等他的理由。我常常背着书包踩地上的影子,好让这段路不那么无聊,不那么孤独。
日子在做题和考试中流沙般飞速地逝去,偷偷转头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在路灯下循环播放歌单时,会怀念右边曾贴近过的体温。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薄荷糖了。
拍完毕业照的那天,我和过去的每个傍晚一样走在巷子里,耳机里传来“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真的很难不喜欢陈奕迅呢,在少年强说愁的青葱岁月里,当带着沙哑的声音流过耳边,我开始领悟到离别的悲伤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走那么快做什么?”
那一瞬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直到白色球鞋像往常一样停在我的身边,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终于结束了啊,大学我想去A市,听说那里有很多小吃呢。”
他向我伸出手,视线里出现了想念过很多次的薄荷糖。我恍惚着犹豫了几秒,正要碰到那颗糖时,他突然将手一抓,向前骑了几步,转过头来对我说:“嘿,小学霸,要一起走吗?”我回过神来,这一次没有避开,看着他的眼睛向他追去。
六月炎热的傍晚,我终于又一次被薄荷糖的清凉甜香包裹住,耳机里响起梦幻的夏日序曲。
路灯的光晕笼罩着他,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落日把白色的云层层叠叠地晕染开,天空的一边是暗金色,另一边是静谧的深蓝里挂着半轮月亮,晚风穿过我及腰的发梢,替我轻轻触碰了身边的他。
嗯,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