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少聊天,只是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如果遇到了繁星漫天,他会停下来陪我静静地看;恰逢下雨,他也总会多带一把伞。
高一下学期的冬天,我爸出了车祸。晚自习下课回家,家里漆黑一片,我正要给我妈打电话时,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妈裹着冬夜的寒风进来,眼睛红肿得厉害。进门后,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告诉我爸爸出了车祸,需要住院做手术。我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叮嘱着让我照顾好自己就离开了。
青春期的心事其实是很隐秘的,所有能说出口的都是因为想要得到认同和关注,而真正困扰着自己的那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跟旁人提起的,所以关于家里的这场变故,我谁都没有告诉。
我不会用燃气灶,很多时候都是在家里泡方便面,下午的时候就很容易饿了。那段时间我总会在书包里塞一个面包,课间饿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吃几口,好几次拿出来的面包都被书压扁了,同学看到后笑了很久。一开始我会因为羞愤而将面包塞回书包里,但是真的太饿了,所以后来我总是将面包藏在抽屉里,一点一点撕下来偷着吃。
就在我第三次从书包里偷偷拿出被压扁的面包时,我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完整蓬松的面包。“陈晨,能不能跟你换?我特别喜欢吃这种压扁的面包,有嚼劲儿。”说话的是肖燃,他坐在我的右边,我们中间隔着一条窄窄的走道。说完这句话,他就从我的手里拿走了那个扁扁的面包,转过身继续和同学聊天,大口吃了起来。
一个安静的晚自习,我在削铅笔的时候被刀削开了左手食指,鲜血直流,看起来很吓人。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同学们都惊在原地。班长去找班主任了,大家都在旁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我是因为父亲车祸之后积攒的压力终于爆发,隐藏的心事才变成了哭喊,有些歇斯底里。
肖燃将餐巾纸一圈一圈地缠在我的手上,但是又怕捏疼了我,于是又松了松,整个人小心翼翼的。他说:“陈晨,别怕,我们先去医务室。”医生说我的手就是破了皮,并不严重,准备给我贴一个创可贴就让我离开时,肖燃求着说:“阿姨,你还是给她消个毒再打针破伤风吧,削铅笔的刀挺脏的,伤口不用纱布包好,冬天这么冷会冻坏的。”
班主任听说没啥大事就赶回教室安抚同学们了。肖燃陪我包扎完打完破伤风,我们才一起往教室走。出了医务室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我们两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校园里,留下两排脚印。肖燃语气谨慎又忐忑地问我:“最近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身边的少年好像变得不同了,他不再是普通同学中的某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肖燃在我的世界里变成了特别的一个了。而我也终于一边哭着一边跟他讲了关于半个月前爸爸突然的车祸、妈妈眼里的泪水和疲惫、漆黑的夜晚以及再也没有正经吃过的三餐。
听到我说了全部的肖燃没有长篇大论地安慰,他递给我纸巾:“都会过去的,等休月假的时候你就可以去看你爸爸了。”最后,他伸手摸了我的头,动作太轻微了,我甚至以为是雪花飘落至头顶带给我的感觉。
那天之后,直到高二分班,肖燃都会在放学后送我回家。我们很少聊天,只是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如果遇到了繁星漫天,他会停下来陪我静静地看;恰逢下雨,他也总会多带一把伞。他后来送我的削笔器陪伴了我整个高中时期。可直到毕业,我心里的喜欢也没能说出口,因为我害怕那只是善良,而非喜欢。能和他在十几岁的年纪相遇,已经足够美好。于我而言,初恋就是那年冬天那个少年笨拙的保护和小心翼翼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