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身边

第一次见国小宝,夏小玫只给了他6分,当然,总分是10分。

他是她的新邻居,穿大裤衩、人字拖,悠闲地出门倒垃圾,正遇上夏小玫出门,咧嘴冲她笑笑:“出门呀?”

夏小玫扫了他一眼,极其冷漠,像高傲的白天鹅对一只癞蛤蟆的态度。他长得一般就算了,身材一般也没啥,可还穿得这样邋遢懒散,这简直是一个男人致命的硬伤。给6分,顶多证明他是男人罢了,夏小玫愤愤地想。

夏小玫一向不屑于与这样粗俗的男人交往,她的身边,哪一个不是精致优雅的10分男人,而吉晨,更是她千挑万选的极品男人,有品位有情调,有才华有才情,摆在哪里都璀璨耀眼。她是白领,他是金领,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珠联璧合,强强联手。

平日约会,不是去有格调的酒吧,就是去听一场优雅的音乐会,每一餐都不能糊弄,法国菜、泰国菜、日本料理……吉晨娴熟地点菜,妥帖而周全,夏小玫像趴在蜜糖罐上一样,日日都甜腻腻的。

哪个女人不幻想自己有一场无比盛大的爱情?而吉晨正符合了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只是,眼下有个难题,准婆婆要见未来媳妇,而据吉晨说,他妈对媳妇的标准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上厅堂简单,可这下厨房就着实难为了夏小玫。

小时候,家里宠着惯着,她没机会下厨房学做饭,工作后,更是没有心思去学烹饪。她对家务活来说,就是一文盲。好在,房间有家政打扫,她也没有觉得不妥。只是眼下要做几个像样的菜出来,夏小玫只觉得心急火燎。

买了菜米油盐酱醋和食谱,夏小玫决心要给未来婆婆一个满分印象。她一直是追求完美的女子,她不许自己有半点儿差错,何况,这关乎她的终身。

当油噼里啪啦爆着的时候,她的大脑也“嗡”一声就跟着炸了。先放什么后放什么?她站在一米开外,左突右闪地朝锅里丢菜,生怕滚烫的油溅在皮肤上。更要命的是,她竟然找不到锅铲了。她赶紧关了火,捂着胸口,稍作平息。

她想了想,决定去她不怎么“芳”的芳邻家借个锅铲。可是敲开门后,她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她对他的态度太不好,这次他说不定也会给她一个白眼。邻居倒是大度,赶紧去拿了来,并且热情地问:“还需要借什么?”

他还是穿着大裤衩,这次还别了个花围裙,夏小玫撇撇嘴,很不以为然的模样。再朝他的桌上看了看,她立刻就呆住了,是山笋炖鸽、火腿蒸豆腐、荷叶煎饺。这是典型的徽菜,夏小玫虽然不擅厨艺,但对八大菜系都颇有些心得。

徽菜虽然不如川菜那么普及,但徽菜却是菜系里最为讲究的,不管是选材还是做工,都要非常精细,旧时可是大户人家才能吃得上的。而这个穿大裤衩的男人竟然会做徽菜,这让夏小玫跌破了眼镜。

人不可貌相呀!

夏小玫赶紧屈尊降贵,要拜邻居为师,跟他学几道徽菜。夏小玫想过了,老人家一定会喜欢吃这样清淡别致的徽菜,那时博得老人家的欢心,还不小菜一碟?

后来知道了,这邻居名为国小宝,是安徽人,家里开餐馆的,现在是上海一家贸易公司的小主管。

夏小玫说:“看不出来,真是看不出来呀,你竟然还是个小白领?你那名字配你的大裤衩,真是绝呀!”

几句玩笑过后,夏小玫决心和国小宝和睦相处。

国小宝本着助人为快乐之本的原则,开始教夏小玫做徽菜,并贡献出从安徽老家带的几样野菜。他很熟练地切呀剁呀,青葱红椒白笋,炝拌、蒸煮、炖闷,夏小玫突然觉得,这系着围裙做莱的男人原来还是挺可爱的。

轮到她上场了,她却做不到这样从容,油烟一冒,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蜥蜴,四处乱躲,转过身的时候,竟然撞进了国小宝的怀里。夏小玫赶紧闪开,她身上的衣服可贵着呢,别被国小宝身上的味道呛脏了。

国小宝很有耐心,虽然一边说着她笨,但还是不厌其烦地说着要领。

菜还是没有学会,于是夏小玫决心把见未来婆婆的时间延后。

吉晨取笑她:“是不是紧张?”

夏小玫撒娇地贴在他胸口:“怎么会?是想要做到更好。”

闻着吉晨身上淡淡的古龙香水,夏小玫想起了国小宝。国小宝是油烟的男人,庸俗散漫,而古龙水男人却是温暖舒适的。

几日后,关于吉晨的绯闻像黄蜂一样蜇住了夏小玫。有同事说女老板和吉晨在单独约会。公司有规定,同事之间是不能恋爱的,何况吉晨还是公司的领导层,所以夏小玫和他的关系一直都是隐蔽着。

他们早已打算好,再过些日子,夏小玫就辞职,吉晨安排她到朋友的公司去。日子看上去,是顺风顺水的,但吉晨和女老板的绯闻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夏小玫在茶水间听了来,心里百折千回。

她不习惯于去质问吉晨,只是在晚餐的时候,轻描淡写地问了下。

吉晨说:“怎么会呢?只是纯粹的工作。你不是俗气的女人,不要听那些闲话。”

夏小玫稳下心来,她不想让她苦心缔造的完美爱情有什么意外。只是后来她真的看见,吉晨和女老板一前一后地从酒店出来,上了同一辆车。她这才知道,什么是滴水成冰。她用手机拨打吉晨的电话,他挂了,她再拨。

她变成一个咄咄逼人的女人,吉晨终于接了,只说在工作,就关了电话。夏小玫看着他们绝尘而去,像个泼妇那样,脱了鞋就砸了过去。

原来所谓的完美男人,也不过是一颗烟雾弹罢了。

夏小玫是在小区门口遇见国小宝的,提着一袋水果。看见她,他像见了鬼:“你咋了?被煮了?”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夏小玫吧嗒吧嗒地哭出了声。

国小宝只好拦腰抱起夏小玫,夏小玫扔鞋的时候忘了捡回来了,只能一手搂着国小宝,一手抱着国小宝的水果,听着他不停地说:“你真胖呀,胖得跟企鹅似的。”

她的心,突然就温暖了起来。

其实这个6分男人也不错。虽然说话大大咧咧,虽然最爱穿大裤衩、人字拖晃来荡去,虽然喜欢喊楼下的小狗做“老婆”,还有,对谁都能唠半天嗑,对谁都咧着嘴笑,下班回家就是美美地做饭,一看就是没有事业心,但是他做的菜确实挺好。

之后,每当国小宝做好了饭,便会在阳台上扯着喉咙喊:“美女,开饭了!”

夏小玫就欢天喜地跑过去,像一只等着喂食的狗狗。可她一点儿也不鄙夷自己欢喜的心情,有汤水有美食,至少可以让失恋的心情不那么明显。

他和她会为了最后一块毛豆腐抢得不可开交,会为了谁喝最后一口汤,剪刀石头布闹腾半天,也会在吃饱喝足后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打饱嗝。

当然,夏小玫还被威逼利诱着去收拾和打扫。她随意地扎着头发,系着围裙,一边发牢骚一边拿拖布蹭国小宝的脚。透过镜子看去,没有化妆没有穿职业装的夏小玫跟个大妈似的,可她的脸色却很红润。

有种很俗气的快乐,让夏小玫很欢喜。

国小宝甚至送了大裤衩给夏小玫当礼物。

她穿着它和国小宝去逛菜市场,国小宝对着卖菜的大婶说:“瞧,我们两口子多般配呀!”

夏小玫拿脚踹他,拿把青菜打他,可是心里却美美的。

吉晨捧着大束的百合来找夏小玫,正看见她穿着棉布裙打着饱嗝满足地从隔壁房间里出来。他的脸顿时就绿了,说:“夏小玫,这个周末去我家吧,见过我妈后,我们就把婚期定下来。”他说,“夏小玫,我爱你!”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镇静,利落,不会解释也不会道歉,连“我爱你”也可以说得不疾不徐,很酷的样子。

这在以前,夏小玫多欢喜呀。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他连同他的爱情并不是完美的,他是一个有野心有事业心的人,所以他能给她的爱,永远不可能是10分。

吉晨看了一眼在一边的国小宝,有些鄙夷地说:“你的品位真是越来越俗了!丢了个西瓜不至于去捡个芝麻吧!”

夏小玫终于很不淑女地吼了一声:“滚!”

辞职后,夏小玫就失业了。

她拖着箱子准备出门旅行,国小宝在身后追出来,抱着她的箱子撒泼:“你咋这么不负责呢?这么快就把我抛弃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夏小玫还是听明白了,这个6分男人爱上她了。当然,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她只是想出去整理一下心情,好好地想想和这个6分男人的关系。

夏小玫没办法,只好把国小宝带上了。

他们去的地方是国小宝的老家,安徽。夏小玫心里有些紧张,这是不是去见未来婆婆呀?可她还没有学会做饭啊。

国小宝在夏小玫的脸上拧一把:“我妈对未来媳妇的唯一要求是,我爱她,她爱我!”

夏小玫的心里,暖得像春天。她知道,她爱的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她一定要学会完美地去爱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给了她满分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