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回忆 深深的怀念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父亲生于1934年1月,卒于2012年1月16日(农历腊月廿三),享年78岁。父亲走了这么多年,却把思念和回忆留给了年迈的母亲和儿女。

小时候,我在奶奶身边长大。父母常年在外教书,节假日才回家。聚少离多的日子,我对父亲多了些敬畏与陌生,少了些亲近和沟通。即便是长大后,与父母之间的沟通交流仍都比较少,因此,对父亲的了解甚少。

尽管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轮廓是碎片化的一鳞半爪,但往昔的点点滴滴都是令人怀念的,尤其是那些艰难岁月里,苦苦挣扎中的往事,让我无法忘记,也不会忘记,因为已经刻在我心灵的深处。

父亲当了一辈子中学教师,从事教育事业38年,先后在句容石狮中学、东昌中学、职业中专任教。当我有记忆的时候,父亲已在东昌中学任教。父亲大学时学的是生物学专业,在东昌中学任教时主要是教农基课,也教过语文、政治、音乐等课程,并担任班主任。

记得在我十多岁的时候,表姐逢星期天常到我们家来。表姐是上海回乡下放知青,姑父、姑妈全家除她外都在上海,表姐刚初中毕业,十六七岁孤身一人来到农村。星期天她来舅舅、舅妈家,一来改善一下伙食,二来舅舅、舅妈都算是知识分子,也是自己在艰苦环境下的精神支柱。表姐在农村先后担任过生产队妇女队长、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后来在我父亲及母亲的引导、鼓动和支持下,表姐经历了那个时期工农兵上大学设置的唯一的一次高考,从而得以进入大学学习。

那个年代,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落后。这不是现在的年轻人能想象和体味的。那时星期天,父母亲在家,村里农民若是捉到鱼虾,自己舍不得吃,就会送上门来,小杂鱼2角钱1斤,黄鳝2角5分钱1斤。你可知道,当时农民一个工,也就是劳动一天,只有七八分工钱。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村里有些人家就会到我们家借米。不是我们家粮食多,而是奶奶会过日子。小时候我吃菜粥真的吃厌了,每周除星期天外,几乎每顿午餐、晚餐都是喝菜粥,而且为了节省米,煮菜粥时还要加点黄豆,有时还要放些山芋或南瓜。即便星期天父母回来可以烧饭吃,也不是大米饭,只能用籼米(也叫中米),因为籼米“胀锅”,还便宜。

为了解决家中粮食短缺的问题,父亲不得已作了个错误的决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时非农户口每月的粮食定量按不同年龄段分为7斤、14斤、28斤不等,而农村户口是按人头分粮。父亲与母亲商量,家里的所有孩子除我以外,全部转为农村户口。因此,这铸成的大错一直是父亲挥之不去的心病。后来,公社、县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父亲不知跑了多少腿,用了多少年,又求过多少人,才把我两个弟弟的户口农转非,当时姐姐已超龄转不了,直到母亲病退,姐姐顶替工作后才解决户口问题,父亲总算得以宽慰。

那时除了缺吃少穿,还缺柴禾。生产队分的稻草、麦草,家里根本就不够烧。父亲花了钱请班上家住山里几个学生从远处的山上打了柴,父亲与学生们一起哼哧哼哧推着独轮车把柴禾运到我家,那可是近20里的坑坑洼洼颠颠簸簸的田埂小路。

父亲的一生充满着生活的艰辛,父亲与母亲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实为不易。上世纪60年代末,父亲及母亲为叔叔筹办婚事,将家中的三间草房翻盖成五间一厢的瓦房。在温饱都成问题,物质极度贫乏,经济十分拮据的年月,造房建屋谈何容易。原来的三间草房房顶掀掉,换上当时在农村还不多见的“洋瓦”(平瓦),再顺着老屋北面的山墙从旁边接出两间一厢新房。新建的房屋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地基上面砌的是空心墙,外墙是砖,里墙是土坯;没柱没梁,相邻的山墙间架上几根桁条,桁条也不是木头,而是廉价的杂树,甚至有的用毛竹替代;桁条上面也没有椽子,铺层芦席,糊上泥浆,再盖上“洋瓦”。

父亲工作期间,一向有着强烈的事业心和进取心,先后担任过学校共青团书记、副校长、工会主席、总务主任等职务,并于1976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父亲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刻苦钻研。记得他曾一度坚持练习隶书,那时家里的中堂墙上挂过他不少书法作品。在学校父亲还组织带领学生研制过920农药,室内培育食用蘑菇等。920农药主要用于促进农作物生长发育、提高产量、改进品质,也用来喂猪,让猪长得快、长得壮。有一次,父亲研制920农药时煤气中毒,可把全家人吓坏了。

父亲的一生历尽坎坷,在上世纪70年代初的一场浩劫中经历了人生最大的磨难,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受尽屈辱。家中得知消息,犹如五雷轰顶,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当时奶奶已确诊胃癌晚期,雪上加霜,忧病交加,一病不起,与世长辞。直到浩劫结束,父亲才得以彻底平反。

父亲的晚年生活,想来也令人唏嘘不已。或许是由于一生的操劳和特殊时期所受的迫害,父亲晚年患了阿尔茨海默症(即:老年痴呆),且病情发展很快。病发伊始,只是偶尔发现父亲竟会穿衣错乱,行为异常;后来,父亲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惊恐万状;直至后期出现失语、失认等症状。在父亲患病长达四年多的时间里,疾病所带来的折磨和煎熬,让他生不如死,更让家人痛心疾首,心如刀绞。最终父亲被病魔吞噬,与我们阴阳两隔,相见只能在梦里。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走后,十年过去了,我无数次在心中念着这句话,无数次因这句话而泪流满面。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情。父爱如山,父恩似海。值此父亲十周年祭日,谨以此文寄托深深的思念之情。

父亲,您时刻活在我们心中,我们永远思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