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埃弗里特后,莫娣的生活水平可能有所下降,但她并不介意。她欣然把这栋小房子作为自己的归宿,自豪地以埃弗里特的妻子自居。她很喜欢在家门口拍照,因为这栋房子是她人生成就的证明:她是刘易斯太太,一个有家的女人,她和丈夫过着一种安稳、体面而独立的生活。
“我在这里感到很满足,我是被爱着的。”她说,“反正我不太喜欢外出,我的生活中只要有画笔就足够了。”
莫娣和埃弗里特都是挣扎在社会和生活边缘的“怪胎”。一个是身患重病的“丑女”,一个是性格怪异的“野人”。他们的爱情和他们的生活一样,“寒酸”得不成样子。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对恋人,却活成了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人生中最好的伴侣是成就彼此
结婚后,莫娣和埃弗里特分别负责操持家务和赚钱养家。不幸的是,幼儿类风湿性关节炎导致莫娣的手指像龙虾的钳子一样扭曲。渐渐地,她无法抓住重物,不得不借助一根叉子形的柳条才能把东西拿起来。
和勤勉持家的母亲相比,莫娣肯定曾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恼。然而,事实上,即使她是个身强力壮的农妇,也不见得能把家务打理得多好。毕竟,这栋房子里连储藏室、浴室和厨房都没有,更别提自来水、电和电话了。家里的用水全靠草坪上的一口井,它由石头砌成,上面盖着几块木板防止田鼠掉进去。
莫娣家的炉子又大又笨重,需要不断放入木柴。炉子里只要稍微有一点向下的气流,满屋就充满烟尘,摆平这些气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炉子,小屋的空间所剩无几,摆满了夫妻俩的日常生活用品。他们把大衣挂在墙上,把食物放在面包盒里,在炉子上挂上电线,用来晾干手套和衣物,剩下的空间被一张沙发和几把椅子占据。小屋的墙上贴着色彩鲜明的日历,天黑以后,油灯照在上面显得格外好看,非常符合莫娣的审美。由于这栋房子常年漏风,他们不得不在室内备好柴火来取暖。在他们三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埃弗里特从未对房子做过修缮,尽管莫娣的亲戚一次又一次向他建议,他也有充足的资金可以重新装修。
起初,埃弗里特有可能觉得自己在这段婚姻里吃了亏,因为莫娣的关节炎越发严重,渐渐行动不便。埃弗里特小心地照顾着莫娣的情绪,从不因她在家务上的失职而责备她。但他会告诉来访者,是他做了大部分家务。虽然没能找到一个为他操持家务的女主人,但埃弗里特很快接受了现实。
他有能力满足两人生活的基本需求,毕竟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靠自己生活。
这样的家庭分工让莫娣找到了自我价值感,这是她一直想要拥有的。她喜欢坐着埃弗里特的福特T型车四处兜风,早年间售卖圣诞卡片的经历,是她人生中快乐又满足的回忆。然而,售卖卡片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到了1939年,埃弗里特成了农场的守夜人,莫娣开始在家中卖画,一直持续了三十多年。莫娣作画的时候,埃弗里特打理房子、炉子还有花园,照看农场。他们一起迎接前来购画的游客,他们是天作之合:埃弗里特负责交易,而莫娣负责专心画画。
懂得自己的珍贵,相信你值得被爱
莫娣和埃弗里特共度32年的婚姻生活,他们已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早年间曾跟着埃弗里特出去卖过圣诞卡片,去过一次哈利法克斯旅行,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边的角落里,观察着被禁锢在窗框中的世界。那些景象看似静止,在她眼里却总是生机勃勃,她一边画着,一边望着窗外人来人往、四季流转。
她从不侍弄花草,也不去教堂,几乎没有什么社交活动。她从未到火车站或汽车站见过朋友,从未外出在餐厅吃过饭,甚至从未在商场买过一件衣服。婚前,她很少体会社交活动的乐趣;婚后,这种乐趣更是少之又少。
与其他民间艺术家相比,比如美国的摩西奶奶和英国的海伦·布莱德利,莫娣很少画人物,她主要画四季的风景。但是,在动物、小鸟、花朵和日落等景物中,有一个男子的形象频繁出现:他身材瘦高,穿着乡村服饰,上身是一件黑色边的红毛衣,头上是一顶有耳罩的红色帽子,手上戴着针织手套。毫无疑问这就是埃弗里特,有时他会穿着格子花纹的伐木工夹克出现在画中。在莫娣的笔下,埃弗里特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活动,比如赶着拉木头的牛群,给闹脾气的马匹套上挽具,把木头拖到磨坊,陪着莫娣坐在一辆老式的福特T型车上。如果你不相信画中人就是埃弗里特,鲍勃·布鲁克斯在1965年拍过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埃弗里特穿着和画中一模一样的衣服。
莫娣笔下所有的樵夫、照看动物的人都是按照埃弗里特的形象绘制的。这些画面十分欢快,这个人物形象让人感觉亲切温暖,想必在莫娣心中,埃弗里特是一个善良而可靠的人。他是她乡村风景图中唯一的人物形象,从这点来看,他对莫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尽管埃弗里特有种种缺点,但是他给予了莫娣真正的陪伴。他不仅操持家务、打理花园,还要确保炉内的火没有熄灭,并准备一天的饭菜。他偶尔会喝得酩酊大醉,经常说谎,喜欢夸夸其谈。但如果没有他,莫娣很可能做不了自己最喜欢的事情:随时随地地画画,想画多少画多少,想画到什么时候就画到什么时候。
埃弗里特还给她找来油漆、刷子、木板,为她提供食宿,这对于莫娣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给予了莫娣充分的自由、尊重以及安全感。莫娣画中的高个男子确实是埃弗里特,或许莫娣是爱他的,她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所以才把他放在画面中突出的位置。
莫娣去世时,埃弗里特77岁。或许是因为在莫娣生前他们一直过着贫苦的日子,埃弗里特不愿意花掉他们的积蓄。但是在危急时刻,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掏钱。最后一次救护车来接莫娣的时候,他拿出50美元“贿赂”司机,想让司机把莫娣带到哈利法克斯的医院,不要去当地的医院。在埃弗里特心里,哈利法克斯的医院更好一些。
1979年,一个年轻人闯进了埃弗里特的小房子,想偷走他装现金的箱子。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埃弗里特在争夺中丢了性命。不少邻居们认为他用爱守护了莫娣,为他的离世深感难过。
(摘自北京日报出版社《人间美好》 作者:[加] 兰斯·伍拉弗 摄影:[加] 鲍勃·布鲁克斯 译者:李子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