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实在是一本读不完的大书,对于这一特征,我想我们的理智大多时候总显得有些碍手碍脚。尼采在《道德的谱系》的前言中声称自己仅仅作为树干,至于树上结出的果实是否合读者们的胃口,则不该是这位给予者该操心的。因此,对于善恶之树上结出的果实,谁又敢成为下一位新亚当呢?至少我们皆能够了解到,一个真正的梦中情景应该是要套着其他梦的。而生活中的现实向来像一场梦一样,只当我们相信了其中一个,我们才能够从中醒来。这里的情形说来总不那么简单。
文学世界似乎远离现实,它远不像生活那样—居于这样一种缺少平面的“平面”—真实和假象混沌一般。但就像那个于现实来说,失焦的世界所欲表达的那样:它渴求着某种现实。再也没有谁比一位作者,更加擅长于在他笔下的故事里去挖掘某种真相了。生活,于每个故事来说总象征着一种伟大的隐喻,这种文学性向来是真理的发源地之一,就好似故事同时也是生活的隐喻一样。如果说,透过镜子,我们只能够看到有关外物的表象,但—是镜子使得表象成为可能。文学向来有作为这样一种观看工具的倾向。
就如同理智之光对于生活的探查来说,总要在其身后保留着一处阴影;而在文学中,理智所发挥的作用在于,它总要保留着探查这一阴影的空间。文学中的晦暗就如同生活中的一样,总在那些不被称为“文学”的地方出现,也许它隐藏于生活中看不见的角落。读者渴望在一部文学作品中获得什么呢?或许是隐藏起同样的晦暗。但—是阅读之光使晦暗以某种方式被予以珍视,这同时也是写作所要达成的协议。
伟大的文学作品似乎总要完成这样一种转化,让现实服从于作品以接近现实。创作于小说家们就是这样一种现实。真相是接近现实的那种可能性,而非对可能性进行各种裁衣制帽。当我们走进作者所想要表达的世界时,有关文学的真实不仅折射于那里所展示的故事,同时还有创作本身。创作对于读者来说,总意味着新的沉默,它是整个故事里那少有的空白,总要被挤压到故事之外。在故事中那些被保留下来的空间里,真实像是一个个缝合裂缝的针脚,被嵌入至各个凹凸不平的褶皱里。
因此,对于生活这本大书,我们还能多说什么呢?马塞尔·普鲁斯特在《重现的时光》中借叙述者马塞尔之口这样表示:“现实而非现实,理想而不抽象。”如果说是理智教会我们发出“是”或者“否”的声音,那么文学则保留着这种发声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