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菜先生本姓蔡,单名一个珊。不清楚他来自何地,只知道年轻时曾被导师推荐读博,后因家道中落,本该在那弱冠年华意气风发的他不得不选择了离去。不辞而别,无依无靠,从内陆到上海,凭借一步一个脚印,他成为三尺讲台上传道授业的先生。
记忆中第一次遇见菜菜,我还是一名才踏入大学校园的新生。那时的自己每天沉浸在欢乐的世界中,直到遇见他,我的人生开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位同学,你知道自己迟到了吗?”只见一个消瘦的男人手握戒尺指着门外的学生说道,声音略带寒意。那一年,是菜菜先生进入学校任教的第二年。前半生还在为稳定的工作四处奔波的他如今凭借上课风趣成为校园广受欢迎的老师。“上我的课可从来没人迟到,你倒好,开辟先例!”音量不大,却带有极强的穿透性。全班一阵哄堂大笑后,他面容转暖道:“第一次上我的课吧,来听一堂高数,保证你受益颇多。”那是我大学时代第一堂高数课,现在回想起来不知为何当时觉得如此的漫长,却又不失数学的乐趣。从莱布尼茨和牛顿的微积分恩怨情仇到笛卡尔与公主的浪漫爱心,从伯努利家族的学术斗法到反常积分对黎曼积分的完善补充,一幕幕无不紧扣我求知的心灵。从那之后,我才发现曾经枯燥乏味的数学原来也可以如此“romantic”,也是从那时起,我才恍悟学校有这样一位博学多识的老师。
再识菜菜便是大二光阴,那时我是学校“小海鸥”社团的负责人,主要承担对全院学生帮助辅导工作,而他由于勤恳敬业成为校园里的一名优秀教师。对于刚刚“走马上任”的我来说,当务之急便是与各科答疑老师建立对接关系。当思考高数老师如何选择时,菜菜先生的面孔蓦然映入眼帘。在一番“三顾茅庐”之后,他应承下来,不过却约法三章:“其一,上吾课需专心听讲,不准做闲杂事务;其二,参加帮辅者期末成绩必保证80分以上;其三,余思维跳跃,或翱翔于天际,或云游于深谷。接受以上三点者方可进入课堂。”之后便拂袖而去。别看要求如此奇特,事后却佐证了先生的远见卓识—高数开课之日教室座无虚席。从那之后越来越多的学生愿意加入“小海鸥”的大家庭,不可否认,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被菜菜的魅力所折服,也是从那时起我对先生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又遇菜菜,褪去青涩面孔的我已然成为校园四年级的老学长,而他一如既往还在孜孜不倦哺育下一届新生。犹记那寥寥数月,是考研冲刺最后阶段,也是我这一生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光。忘不了那场名叫“利奇马”的台风登陆,夹杂东海咸湿的水汽,吹打在我的脸上,也刺痛在孤寂的心底。“周围孩子都没考上,你肯定也会失败,不如找个工作开始实习。”几秒钟前手机那头父亲的话语持续在我的耳旁回荡。二十一载春秋,每每身边同学拿着满分试卷在父母的怀中喜笑颜开,而自己却仅仅一分之差面对父母的“奖赏”,我似乎也渐渐承认天资不如他人。“难道真的就此放弃?难道真的枉度此生?”我迷茫着喃喃自语道。“坚持下去,有志者必事竟成!”伴随着一把雨伞撑过我的头顶,那声音继续道,“刚刚碰巧路过,对话内容我不小心听到了,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始终相信你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抬起头诧然是菜菜先生的面孔。是啊,从冒出考研想法到如今已过一载有半,怎能因为寥寥几语而轻易动摇心中的念想呢?“这里冷,跟我进屋,暖和点再学。”菜菜接着说道。看着他那慈祥的目光,我点点头,泪水却止不住在眼角处打转。从那之后我每日开始“三点一线”的学习生活,始终坚定自己前行的方向。“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我成功收到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也是从那时起,我和菜菜逐步建立起深厚的情谊。
又过半载,由于特殊原因,大四下的我不得不留守于家中,不过心中却无不牵挂着菜菜先生。当去往沪上的返校申请被学院通过后,我第一时间拜访了他。“一起吃饭吧,作为暂时的告别。”话虽少却道出无尽悲伤。不知道那场饭局持续了多久,只依稀记得菜菜吐露出四年来一直关心我的原因:“我们都是农村的孩子,出来一个是一个。”也是从那时起我才了解到菜菜先生的过往:安徽人,本硕985数学系,毕业那年导师建议菜菜参加博士研究生考试,迫于家庭贫寒,他不辞而别,孤身闯荡,前往远方……
数月后,我离开上海,准备前往北京开启新的征程。不过菜菜先生却始终铭记于我的心中。他虽非雄姿英发,却不失文人风骨;他虽非家学渊源,却不乏为人师表的高尚品质;他虽乃沧海中一粟,却自始至终影响我的一生。有道是“春蝉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菜菜先生就是这样的人,点燃自己,照亮他人前路。
之后由于相隔两地,便和先生交流渐少。或许他还在大学的讲台上传道授业,或许在他的人生还会出现与我类似的人。不过相信如果那样,他还是会倾尽所有给予其温暖,或许这就是菜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