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老师

妻子生下孩子后,既要照顾孩子又要上班,工作地点太远成了一大负担。但是想从偏远的农村学校调到县城周边,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同学提醒我说,曾经的初中老师—许老师现在担任了主管教育的负责人,可以试着请她帮忙。

说到许老师,我不由有些头大。我当年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不好了,她还记得我这个坏学生吗?她会帮助我这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吗?

许老师是初一下学期开始接手我们班的英语课的。那时候的许老师风华正茂,讲课不疾不徐,英语课文读起来抑扬顿挫,深受同学们的喜爱。

但是我并不喜欢她,因为她讲课的时候有让我觉得很别扭的口头语—她几乎每句话都要以鼻音“嗯”做开头,虽然这个声音很轻很小,但是一直让我无法忍受。更让我心惊胆战的是,当许老师不满意我们课堂表现的时候,她会用拉长了声音的第二声,发出一个让人心里发寒的“嗯?”这是一个很有杀伤力的声音,每次这个声音响起,都会让我打个冷战。

因为这些原因,我的英语课听得一直很费劲,尤其是她那一声声的“嗯”,让我始终不能专心听讲,不由自主地就帮她数着,看她一节课能够说出多少个“嗯”。有一次,我数着数着太投入了,居然就“三十七、三十八”地数出了声,直到许老师喊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因为讨厌老师的口头语,我不仅对英语课没有兴趣,对与英语有关的也都很反感。比如特意和英语成绩好的同学折腾,偷偷藏起英语课代表的作业本,给许老师起各种各样的外号,在自习课的时候大声学着老师的语调发一声:“嗯?”

成年以后我也登上讲台,对自己当初的行为一直都很后悔,心想,怎么许老师就没有给我这个捣乱的学生一点终生难忘的教训呢?

我这样做,自然使得成绩一落千丈。许老师每节课后本来都会有一群女生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后来改成老师围着我转,不时还摸着我的头,问我是不是对她的课有些不适应。她让我背单词、背课文、说语法,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每逢有英语课就借故请假。

有一次体育课踢足球的时候,我的裤子被扯裂了,露着半个屁股,窘得连厕所都不敢上,只能坐在教室座位那里一动不动。许老师听说后,把她的上衣脱下来给我围上,然后带我回宿舍,让我把裤子脱下来给她缝补。看着我扭捏的样子,老师拍着我的头说:“你个小屁孩儿,还知道害羞啊?”

我羞红了脸,诺诺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师摸摸我的头,说:“我这英语课,怎么总看不到你的影子啊?你要知道害羞,就得好好给我上英语课。”

从那以后,许老师的英语课我一节都没有落下,那曾经烦人的口头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淡忘了。

从师范学校毕业以后,曾经一届的同学商量着去看望许老师,我想自己当年那么调皮捣蛋,恐怕老师早把我忘到爪哇国了,就找借口没有同行。

现在不得不要求到老师门上,这让我既尴尬又彷徨。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老师家,把自己的难处诉说一番。可能真是说到难处,也可能是回忆起当年老师给我补裤子的情形,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

“行了,毕了业就忘了老师,有麻烦了跑到我这里哭哪门子的鼻子?”许老师狠狠地教训我一通,“早干什么去了?”

我无言以对。

“回去吧,这事儿我给你想着,看看是不是合理合规再说。”老师说。

时间不长,妻子的调动解决了。

如何感谢老师呢?我提着一些礼品再次登门,被老师直接拒绝,说:“以后记着,别再给我数一节课‘嗯’了多少声就行。”

这话说得我差一点儿想逃了,原来我干的这事儿老师居然都知道啊!

“谢谢你,老师。”我由衷地说。

“其实我也应该谢谢你,是你让我意识到说话带的口头语,我也努力进行了改变,不然在政界也不好立足。”许老师说。

我的汗啊,哗哗哗地往下流。

“以后没事儿就带着媳妇儿、孩子过来串串门。”许老师说,见我垂着头没说话,马上用她带着杀伤力的声调说,“嗯?”

我急忙“嗯”了一声,老师这个声音真是太亲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