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的光阴

接近一周没有下楼,也没有任何下楼的欲望,只从窗户看着对面楼房的防盗门里,零零星星地有人走出来,又消失在有风穿街而过的巷子里。

女儿阿尔姗娜也难得度过一个休闲的暑假,每日不是看看电视,就是翻翻闲书,或者一个人摆弄玩具。我看她无聊,问她想不想像别人家孩子那样,暑期学学跳舞、唱歌或者钢琴?她立刻回我:妈妈,我什么也不想学,我就想看书。说完又问我:妈妈,你为什么天天待在家里,不出门玩?我说,我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不想出去,外面那么吵。她立刻接过去:妈妈,我也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

我笑起来,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她果然是我亲生的。

又陪阿尔姗娜看一则捉蟋蟀的视频,里面卖蟋蟀的人,明显是我们山东泰安一带的口音,于是我也跟着说起山东话,逗阿尔姗娜玩。她听不懂,急得掉出眼泪,边哭边问我: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我笑起来:因为每个人都有故乡啊,你小时候说蒙古语和普通话,妈妈小时候就说山东话,是因为外出读书才改说普通话!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方言,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就像你以后要学习蒙古语、汉语英语,也是为了能够更自由地行走世界啊。

她半懂不懂地擦掉眼泪,跟着我的腔调,也说了一句蹩脚的山东话,直把我差一点逗出了眼泪。

终于有空将我和阿尔姗娜在呼伦贝尔草原旅行的照片整理出来,发给亲朋好友们看。朋友云说,这么可爱的女儿,为什么你从来不发朋友圈晒?我笑:我不喜欢发朋友圈,冷暖自知,你的幸福,只有最亲密的朋友家人才会真心关注,并喜欢你的分享。不相干的人,不过看看热闹罢了,即便点赞,也可能纯粹出于习惯、无聊或者礼貌,甚至赞美中可能会夹杂着嫉妒和失落。

想了想,人们为什么讨厌朋友圈又离不开它呢,不过是因为忍受不了孤独罢了。可是孤独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东西,以至于我如此珍爱它,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有人邀约饭局,多称病推辞,因为我只想将这宝贵的孤独留给自己,看看云朵,读读闲书,写写文字,或者跟阿尔姗娜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走来走去的路人,说一会儿闲话。

就在今天午休,我和阿尔姗娜躺在一起,肌肤相触,亲密无间。昏暗的光线中,她突然温柔地亲我,而后重复那句几乎每天都要对我说的话:妈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回吻她。

我们同时闭上双眼。慵懒又幸福的睡意,溪水一样漫过我的身体。

晚间下楼去便利店,懒得换衣换鞋,直接趿拉着拖鞋就出了门。

阿尔姗娜便问:妈妈,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

我在温柔的夜色中大笑起来:怕什么,这么黑的天,谁认识我呢?

的确,我爱这居于闹市中的老旧小区,时光在这里犹如随地可见的老人,缓慢而又沉静。云朵每日都闲散地挂在我的窗前,从不结实的桃树,在黄昏中散发出圣洁的光,仿佛被岁月遗忘的最后一位处女。小孩子们风一样来去,安纱窗的,收废旧电器的,卖西瓜的,在午后空旷的大道上,发出单调寂寞的叫卖声。处处都充溢着自由的气息,就连一个临街的废弃商铺,锈迹斑斑的木门上,也闪烁着慵懒的闲情。

妈妈,我们出去走走吧,外面风景那么好。几乎每天,阿尔姗娜都会这样恳求埋头写作的我。在她的心里,只要踏出了单元门,就处处是美好风光。小到一只飞蛾,大到一架飞机,在她的眼里都熠熠闪光。

只是夜色中从家到便利店这一程路,她就喋喋不休地跟我说了许多的话。那些细碎的言语,刚刚说出口,便被风吹走,却在我的心里,留下一丝可以回味的甘甜。犹如一只蜜蜂,飞赴很远,从千万朵花蕊中采集而成的一滴晶莹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