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大抵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有无敬畏,二是敬畏什么。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普罗大众,敬天敬地敬父母,畏道畏法畏自然。但现在有些人,的确“心有所畏”,也“言有所戒、行有所止”,却畏神明不畏法度,敬权贵不敬规则。错了对象,迷失了方向,也就走入了歧路。
明代吕坤《呻吟语》有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未有无所畏而不亡者也。”即便贵为天子,也不是可以任性胡为的,“太宗怀鹞”即是一例。唐太宗得到一只非常漂亮的鹞鹰,常常私下把玩,有次远远看到魏征来了,怕他批评自己玩物丧志,就把鹞鹰藏在怀里,“帝惜鹞且死,而严敬征,欲尽其言,征语不时尽,鹞死怀中。”还有一次,太宗准备出外游幸,车驾齐备,结果见到魏征又命令返回,魏征不解,太宗不好意思地回答:“畏卿嗔,故中辍耳。”
上敬下、明君畏诤臣,有贞观之治的盛世。夫敬妻、官员惧贤内,也有良好家风的传唱。清乾嘉年间,岳起为官清廉,被称“岳青天”,他妻子也非常贤淑严正。据《清史稿》载,“岳起为巡抚时,一日亲往籍毕沅家,暮归,饮酒微醺。”结果一进家门,就受到妻子正颜厉色的批评:“毕公耽於酒色,不保其家,君方畏戒之不暇,乃复效彼耶?”妻贤夫祸少!夫人说得在理,行得端正,值得敬重,怕得其所。
敬畏身边人,是现实的提醒;敬畏后世,则堪称君子的“慎独”。一代文宗欧阳修,晚年整理自己平生所作之文,用思甚苦。家人担心老人身体,劝他:何必自苦如此,难道怕先生责怪吗?公笑曰:“不畏先生嗔,却怕后生笑。”唯恐贻笑后人——欧阳修尚且如此,现在一些领导干部、学界文人,倘能有一星半点的自觉,那些口水文章、不知所谓之言恐怕要少三成,诸如体例荒诞怪异、满篇平安的《平安经》,更是断不可能问世的。
《红楼梦》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与净虚老尼对话:“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结果收了人家三千两银子,插手干预长安县“司法”,活活逼死两条人命。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给整个家族的衰败埋下了祸根。
“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也是许多“一霸手”普遍的心态与做派。有言道:“畏则不敢肆而德以成,无畏则从其所欲而及于祸。”人一旦自我膨胀,以为无所不能,可以为所欲为,则为祸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