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情缘

晴好的日子,喜欢和家人一起散散步、聊聊天,排解一下工作的压力,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小区对面有一片生态湿地,绿化搞得不错,鸟语花香,绿树成荫,是一处散步的好地方。晚饭过后,这里逐渐热闹起来,大妈们跳起了广场舞,大爷在棋盘上厮杀,年轻小伙在球场上角力,小孩子在草地上疯跑,谈恋爱的、抱娃的,每一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一方天地,真是一块福地!

我和爱人顺着绿道而走,有时会路过一些小水塘,水波荡漾,翠柳拂风。

“听说柳湖翻修后风景不错,我们也去看看?”

“好!”

爱人紧走两步,湖边有一处小凉亭,悠扬的二胡声从那里传来。

“你看,你的two胡。”她总是调侃我,把二胡说成“ two 胡”。

亭里有一位老人拉琴,几人和之,也有人吹笛,但二胡声盖过了其他。老人拉二胡的水平不错,很优雅、很舒适,琴声悠悠、思绪绵远。我辨出这是一首老歌—《十五的月亮》。琴声静静地流淌,很抒怀,很幽怨,人们跟着轻和,勾起多少往事,多少情思。那是一位沧桑老人对过去的倾诉:留恋、思念,声声入耳;婉转、激荡,音音关心。似诵读一篇隽永的韵文,又如品鉴一杯陈年的老酒。老人拉得十分专心,听众们啧啧称羡,连吹笛人也停了笛声,不停地击节轻和。爱人听得很入味:“哪天你也把琴拿来,算有琴友了。”我淡淡地一笑,她怎么知道,这一首《十五的月亮》正荡涤着我的心魄,勾起了我多少的回忆,我看着老人拉弓倒弦、移指换把,一幕幕陈年往事泛上心头。

那个时候我并不会二胡,是二爸的一曲《十五的月亮》带我入门。

小时候我对音乐有一种莫名的向往,总是在上音乐课学歌曲的时候试着唱一唱简谱。初中时候,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支竖笛,吹了几次,能发出简单的乐调。后来上了高中,因为读书的关系住进了二爸家里,从此,见识了二爸的多才多艺,他会拉二胡会吹笛,还会弹三弦。但家里不富裕,买一把好琴是很奢侈的行为,他用的是夜市上很粗劣的那种琴,但经过二爸的手,乐曲总能荡人心魄。在晴朗的夜晚,那一曲《十五的月亮》韵味悠远,让人思绪万千,一股浓浓的弦外之思摄人心魄。后来我也学着拉,再后来,我去念大学,在寝室里拉,室友说:“你的《月亮》很有味道!”我沉思,这是二爸的情怀,家乡的味道。

二爸一生辛劳,十分清贫,在矿山井下待过大半辈子,一场大病,差点去世了,连后事都交代好了,赖苍天有眼,竟慢慢好起来,后来调入食堂工作。矿工们干的是体力活,向来要供应夜宵,一天四顿饭,起早贪黑,工作并不轻松。而且,家里还有农活,插秧打谷,常年风里来雨里去,食堂、农田两头忙。那些年月里,二爸就是一台机器,连轴转。如今终于熬到退休,月白风清的夜晚,一曲胡琴氤氲,该有多少的人生感慨!

上大学那几年,我先后买了两把二胡,我把先买的那一把送给二爸,他很高兴。后来他给我些钱,我不要,他说:“这和二胡没关系,你在外地读书,到处都需要钱,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那把二胡并不算是多么好,但二爸拉得很勤谨,拉得很用心,拉自己几十年辛苦的人生,乐曲总是深沉而有韵味。只可惜我远在外地,并不能常常听到他拉琴。后来,马尾把琴筒上磨出了深深的凹槽……

年轻时候的劳累落下了病根,一过了六十岁,二爸就病了,先是四肢无力,拉不得琴了,那时候他还能常常把琴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或用布轻轻地给琴擦擦灰。后来渐渐地全身无力,那把二胡就一直被放在了柜子上,琴盖盖得很好!我们知道,他可能再也好不起来了。2007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天地昏黑,让人窒息。二爸一家坐在堂屋饭桌前吃晚饭,但二爸吃不下,说想在桌上趴一会儿。然而,正是这一趴,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至此,二爸走过了他63年清贫而又辛苦的一生。

二爸的琴声再也听不到了,二爸也再看不到我背着二胡一路学习前行的情景了。大学里,我们的乐团获得了四川省内比赛的一等奖,还获得了全国性比赛的二等奖。如今到中学任教,我又组织了一支学生乐团,在舞台上大放光彩。后来,更携琴参与了《我和我的祖国》快闪录制,可是这些,二爸永远也不能知道了。

今天,亭台里的那一位老人在我耳畔拾起这只陈年的曲子,入耳入心,让我如何释怀?

“清明节到了,应该给爸‘烧’一把二胡过去。”嫂嫂如是说。我心里一震,说不出话来,一种酸楚的味道汹涌而来。

那晚,我梦见在聚光灯下,我拉着那一首《十五的月亮》思绪万千,舞台下,二爸正闭目聆听,很悠然、很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