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一条活鱼送到了子产那里。子产是春秋时期着名的政治家,当时担任郑国的执政官,有人送鱼并不奇怪。子产也很高兴,立即叫来管鱼池的,吩咐他把这条鱼放进池子里养起来。那人却把它吃了。然后,回去汇报工作。
子产问:鱼到了水里,怎么样呀?
管鱼池的说:刚开始时还傻傻的,过一会儿就摇头摆尾起来,最后突然一下不见了。
子产说: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啊!它到了该去的地方呀!
出来以后,那个家伙得意洋洋逢人就讲:谁说子产大夫聪明来着?那条鱼明明在我肚子里,他却说“得其所哉”什么的,还要重复一遍,呵呵!哈哈!
这么说,子产上当受骗了?
是的。还理所当然,心甘情愿。
对此,孟子的解释是: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欺,就是欺瞒;罔,则是愚弄。这话的意思是:一个正人君子,不会被异端邪说和花言巧语所迷惑。但如果对方所说合情合理,比如就像那个管鱼池的,把鱼的状态描绘得活灵活现,便难免会信以为真,想不到对方是在坑蒙拐骗。
所以子产被欺,是理所当然。
但,为什么心甘情愿?因为真正伟大的人物,内心世界其实都非常简单和纯净。而且越是内心强大,越是思想单纯。他不会为自己设下心理防线,时时处处小心提防谁谁谁,反倒愿意像小孩子一样,傻乎乎地相信别人。
这就叫: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何况,不就是条鱼吗?而且,那个管池子的还只是欺瞒,不是愚弄。
愚弄与欺瞒有什么区别?欺瞒是事后撒谎,意在掩盖真相。愚弄是事先设局,意在陷害别人。就是说,欺瞒不过利己,愚弄还要损人。
愚弄岂非更恶劣?当然,一般地说,愚弄造成的损害不大,多半只是设计智力上的陷阱让对方跳进去,然后看他笑话,否则就不叫愚弄,得直接叫陷害。愚弄却只是玩弄,然而其心可诛。欺瞒不过是利用了良善之心,但是君子求仁得仁,其实无怨无悔,欺瞒就欺瞒好了。愚弄却在挑衅他的智力,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孔子才说:可以欺,不能罔。
当然,哄,就更可以。哄,其实是把对方当小孩子。而且,也只有关系特殊感情好,才能哄。至于事先设局,侵犯或夺取他人利益,甚至置他人于死地,则叫做诈,也叫骗局。只不过,骗局这个词要到南宋才出现,见于刘克庄的《庚申召对》一文。
那么,不愿意上当受骗,该怎么办?恐怕就得学会做人和看人。但这很难,孟子说: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虞是料想,不虞之誉就是想不到的赞扬。这时多半会喜出望外,孟子却主张不要。因为有不虞之誉,就会有求全之毁,也就是由于求全责备而导致的诋毁。人不是神,怎么可能完美无缺?神也做不到。拒绝苛求,也得谢绝溢美。
实际上,不虞之誉和求全之毁都不客观。一面坚拒求全之毁,同时笑纳不虞之誉,就不公平。更何况看人太难。人类可以通过科学认识世界,大到宇宙小到分子都头头是道,却至今说不清人是怎么回事。
最难认识的,恰恰是自己。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何况别人?这就既会有不虞之誉,又会有求全之毁。
那该怎么办?孟子的主张是: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
嚣读如敖,嚣嚣就是自得其乐。就是说,别人认识理解我,我快乐。不认识不理解,也快乐。
总之:我的快乐与别人的看法无关。所以叫自得其乐。至于如何认识别人,孟子也给出了办法。他说: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眸读如谋,就是眼珠,眸子则是瞳仁。了读如蓼,明亮。眊读如茂,蒙昧。廋读如搜,藏匿。这段话的意思是:观察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他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窗户一旦打开,丑恶即便藏在内心深处,也会暴露无遗。那些鬼鬼祟祟的人,眼睛是模糊不清的,眼神是游移不定的。相反,内心坦荡充满浩然正气的,则一定眼睛明亮炯炯有神,正所谓心明眼亮。
所以,要想防止上当受骗,那就在听人说话的时候看他的眼睛,看眼神是游离飘忽还是坚定不移。更何况,这样谈话也有礼貌。这个办法,诸位不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