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勾留是此湖(2)

我们爱说这样一句话,叫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到过国内好些城市,每到一处,总喜欢到城市的“五脏六腑”去随意地游走。一般而言,我先去城市的“客厅”坐坐,看看市民身上的“城市表情”;再去城市的“卧室”转转,了解一下城市的历史沿革和现实百态,还有它独特的神话传说和英雄故事,那里往往蕴藏着城市的呼吸和心跳。自然,我还喜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踯躅徜徉,边品尝她的传统吃食,边向土着学几句方言土话和俚谚歇后语之类,然后回来向亲朋好友们鹦鹉学舌。我总觉得,城市不论大小,也无关庄谐,它和人一样,有着各自不同的气质禀赋及性格脾气。

那么,风华绝代的杭州,到底是一座什么气质的城市呢?

站在北山路上向南眺望,不论你在哪个角度,旖旎的西湖总向你呈现出宋人山水画的笔墨意趣。青山是凝固的碧波,绿水乃消融的翠岭,湖上触目皆是饱满而又明艳的绿韵,绿意为媒,山和水便缠绵着铺陈到天地尽头,剩余在一派明山丽水之间的,便只是浩浩荡荡的姹紫嫣红了。应该说,相比于北国的雄浑阔大,水边生水边长的杭州,其精神特性和人文气质,无疑就现出了一脉明媚的阴柔之美。杭州,真的就像水边一位温婉妩媚的娴淑少妇,她华美的举手投足,她联翩的气韵和绰约的风姿,甚至,她的雅致宜人的一颦一笑,无不令我们这些爱美之徒一唱三叹,流连忘返。

杭州名副其实是水做的。苏堤春晓是她的明艳盎然,三潭印月是她的望穿秋水。白娘子戴着杏花,义无反顾地前来断桥,与自己心仪的书生演绎了一出如泣如诉的断桥相会,这爱情故事的发生之地,便是西湖。亦真亦幻的爱情演绎,如怨如慕的动人诉说,无不为杭州这座西子般的城市作了形象生动的注脚。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六朝名妓苏小小也在西泠桥畔发出了幽幽的浩叹。

不觉又想起大学同窗。他是浙江建德人,毕业后被分配进了杭州师大,从那至今37年过去了,他日日在西湖边吐故纳新,直把西湖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那年同学聚会,其人一见之下,果然飘飘然而有烟水气了,于是问其所以然。同学笑答曰,人乃环境产物,休说我等尘世俗物,即使奇异如曼殊、秋瑾者,其被环境改造之效,宁不信乎?

这种说法我是相信的。西子姑娘既能将壮怀激烈的岳武穆揽入怀抱,自然也会对浪漫落拓的情僧苏曼殊更具吸纳力和消融力。曼殊亦诗亦僧、亦情亦颠,他是生活在民国的魏晋名士,博闻强识、才情干云,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能。曼殊早年出家,一生情萦西湖、终生盘桓湖畔,并最终将西湖选为自己的圆寂之所。35岁去世后,他的好友柳亚子遵其遗命,把他葬在了西湖孤山,与他的同姓乡亲苏小小比邻而居,一起消受西湖不尽的山光水色。

在曼殊墓西不远的空地上,埋着另一位历史名人——鉴湖女侠秋瑾。这是女侠自己生前的意愿。秋瑾是革命家,刚烈尚武,其革命意志及行动,令一般男儿无法望其项背。孤山林下三千树,耐得寒霜是此枝。湖山有幸,从此,英雄即长眠于孤山的阵阵梅香之中,在夕阳箫鼓之下,面对着西湖的万顷粼波,为她的祖国作着壮阔的谋划。

一湖碧水的万千魔力,确乎是无法抵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