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野菜

早春时节,岳阳人能吃到一种极其鲜嫩的野菜,这就是很有名的藜蒿。

藜蒿炒腊肉,如今是湘菜中的一个品牌,在上海,藜蒿被冠名为“洞庭小春”,在北京,也有一个不错的名字:洞庭人参。现在很多城市都流行湘菜,藜蒿炒腊肉这道美食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了。其实早春时节,在南方的湘菜馆点这道菜不见得会有。原因有二:一是早春的藜蒿很贵,在洞庭湖产地也要15到20元一斤,如此昂贵,加上运费,一般湘菜馆不想进货;二是早春湖洲上藜蒿产量不多,所产的一点也仅供应了当地市场,这个时节的藜蒿水嫩,运输起来容易变质。因此,我们在广东湘菜馆里吃到的藜蒿,大多是春天来了很多日子后生长出来的,冬季湘菜馆里的藜蒿,则全是大棚的产物。

藜蒿是一种野菜,《辞海》里并没有这个词条,“蒿”的解释是:草名。有青蒿、白蒿多种。《诗经·小雅·鹿鸣》中有:“呦呦鹿鸣,食野之蒿。”这蒿是指青蒿(青蒿可入药,中国的屠呦呦专门研究它终获得诺奖)。蒿菜是指杂草的意思。藜亦称“灰菜”,一年生草本,叶菱状卵形,边缘有齿牙。藜跟蒿应是两种不同的植物,我们说的藜蒿是“藜”这一种。但令我有些不解的是,书上说藜蒿叶子可食用,并没有说到其茎,而现在市面上,湘菜馆里作为食材的都是藜蒿的茎类,叶子是不曾见的,可见古人还是不如今人会吃。再从资料里看,自古以来,藜蒿也并不是人类食用的野菜之一,哪怕在饥馑的年代。

藜蒿是一种野草,虽然在我的出生地洞庭湖区遍地都是,但在我二十多岁离开河西广兴洲之前都不曾吃过,顶多只配给猪吃。小时候,阳春三月,湖洲上、堤坝边、塘坎上,甚至连篱墙上、坟包上到处都可以发现藜蒿。在镰刀下,它们被我们收割放进竹制的麻姑篮里,用脚踩紧又踩紧,弄回去后,母亲将之剁碎、煮熟,使之成为猪食。野生的藜蒿分红秆跟青秆两类,红秆的较青秆的好,现在湘菜馆吃到的大多是青秆,人工培植出来的都是青秆,不知是什么原因。

野芹菜也是我们割来喂猪的。

野芹菜还有个别名:牛草,对这个名字,我有点异议。牛对野芹菜一点都不感兴趣,经过成片的野芹菜地时,总是视而不见,野芹菜是有股药味的,不然为什么又叫药芹菜呢?我们那儿的水牛也不吃它,我怀疑除了它有药味,再一个原因,就是荆楚之地水草太丰茂。牛那么聪明,不会退而求其次。

饥荒年代,人们割野菜的时候也很少光顾它,就是偶尔想换换口味,也要把它的叶子从头至尾用竹筷子打尽,只取其茎秆来炒腊肉——那味道当然是不错的。而城里人把它当作了宝贝,能干的主妇不但能将野芹菜炒、拌、炝或做配料,还用作包饺子的馅料。近日看抖音,说芹菜叶做汤,长期食用可以治失眠,凉拌野芹菜叶可降血压,还可以使皮肤有光泽,特别是它的根,作用更大。说起野芹菜的根,清代张世进有诗云:“春水生楚葵,弥望碧无际。泥融燕嘴香,根茁鹅管脆。”他把野芹菜的根比作鹅管,不愧是神来之笔。

其实,世人好吃野菜与城市日益严重的污染有关,与日日大鱼大肉营养过剩有关,还有一点,是缘于对乡土的怀念。如果你回故乡去,现在农村养猪都喂饲料了,打猪草的人也没有了,野芹菜就任其自生自灭,勤快的人把它们割起来卖,让城里人把它作为一道佳肴,端上餐桌。

《诗经》中记载:“思乐泮水,薄采其芹。”据说古时读书人若是中了秀才,到孔庙祭拜时,得在泮水边采些芹菜插在帽上,这才算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因此,读书人在过去又叫“采芹人”。

我小时候天天采了野芹来喂猪,可是到现在也还不算个读书人,想想也着实有些可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