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亮,父亲扛起锄头,走向田间。他的脚步轻快,神情悠然,仿佛不是去劳作,而是去赴约。一路上,他哼着跑调的歌,有时会把鸟儿惊飞。田野里就父亲一个人,他享受着广阔田野,好像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他的了。
夏日早起下地干活,是父亲保持多年的习惯。早年我们在老家的时候,他种了六亩地的麦子。那时我和哥哥还小,母亲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六亩地几乎是父亲一个人打理。那个年代种田还没有机械化,可想而知打理六亩地庄稼有多累。可是父亲总能把农活安排得妥妥当当,我很少见他像邻居孙叔叔一样,累得直不起腰。
父亲有他自己的一套独特的方法。农人们一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父亲的作息却与众不同。尤其是到了夏天,他每天都是早晨四点多钟起床。四点多钟,应该算是凌晨吧?那时夜色刚刚抽离而去,天光微亮,父亲早早起床,不吃早饭,扛起锄头就下地。古代隐居去过田园生活的陶渊明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很多农人也喜欢早起干活,不过父亲比别人更早。他跟别人的“时差”大概是两小时:夏天的早晨,四点来钟到了田里,干活到八点来钟,再回家吃早饭。而别人一般是六点来钟吃过早饭才去干活,一个上午都在田里忙。夏天气温高,早上八点多阳光已经有火辣辣的感觉了,父亲上午半天都在家歇着。到了傍晚时候,如果有凉风来,他会再去干活。如果依旧闷热,他索性不出门。
也就是说,父亲的劳动时间主要集中在早晨。锄上晨风正清凉,父亲的状态特别好。他经常说,早上干活从来不觉得累。父亲这种“早去早回”的劳动规律,别人很不理解,有些人甚至以为他在偷懒。邻居孙叔叔说:“老唐,田里咋看不到你的人影儿,你家的活儿难道是神仙帮着干的吗?”父亲哈哈一笑说:“不是神仙,是我有神功!”父亲的神功,在于对自己身体状态的准确评估,和对时间的合理利用。
父亲认为,人的状态不是恒定的,有时感觉浑身都是力量,有时感觉提不起一点精神头。人与人的状态不同,有人在早晨精力充沛,有人上午或下午状态好,有人像夜猫子一样晚上兴奋。而他早晨精力充沛,所以在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把身体的能量淋漓尽致释放出来;而在他疲沓的时候,就可以歇歇了。
我觉得父亲总结的这点很有道理。锄上晨风正清凉,趁着状态好的时候做事,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后来我喜欢上了写点东西,我也觉得早晨的时候有灵感,所以习惯早起写几行字。这一点,不知是因为父亲的遗传还是影响。
如今父亲不再大面积种田,他只种了点蔬菜。打理蔬菜,他依旧是早晨去。夏日清晨,凉风清爽,父亲在田间埋头锄草,我也在一旁帮忙。
锄上晨风正清凉,早晨干活不累,父亲锄地的姿势跟年轻时一样,还是那么有力量。菜园里黄瓜、西红柿长势很好。父亲锄完地,放下锄头,随手摘下一个西红柿,扔给我:“吃吧,不用洗,我种的菜没打农药!”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把西红柿在衣服上蹭一下,“咔嚓”一口咬上去。酸酸甜甜的西红柿,味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