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外面的特洛伊城(2)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走向毁灭。

杀机暗藏,希腊人单等狂欢的人群沉睡。

天风浩荡,小亚细亚初秋正午的阳光如此炽烈,万千光芒锐利如箭镞,劈头盖脸胡乱射来,而我穿行于废墟中。

这片古老的战场,橄榄树在沙质土壤上顽强生长,枝叶茂密,细长叶片下面,挂满椭圆果实。向日葵已经黄熟,沉甸甸大脸盘向下垂落,像严阵以待的特洛伊士兵。田陌和废墟向四方铺展,高低不平,起伏不定,一直绵延到退出老远的爱琴海边。强悍的希腊联军就从那里抢滩登陆。

那个时代,英雄辈出,星汉灿烂。联军方面是阿伽门农、阿喀琉斯、奥德修斯,特洛伊则拥有赫克托尔、帕里斯。冲冠一怒为红颜,无论东方西方,历史上从来不乏这样的范例。

也是非常的孩子气,以海伦为由,双方大打出手,苦战十年,不分胜负。

当然这可能只是事物浮皮潦草的外观,在历史的表象背后,习惯征战的希腊人觊觎特洛伊的财富和人口,追讨海伦和雪耻报仇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1186条战船,10万视死如归的虎贲勇士。千船竞发,百舸争流,就那般不管不顾,雄赳赳跨海杀来。

水蓝天碧,深不可测。面对的,是一个以逸待劳的石头城,整整十年,坚不可摧。

十年!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战争双方都疲惫不堪。

故事中有这样的记载:特洛伊勇士抗击入侵的希腊联军,坚守城池长达十年,他们累了,倦了,怀疑了。为稳定军心,海伦在特洛伊的夕阳下劳军。绕城一周,裙裾飘曳,美艳动人。将士们欢呼起来,为美折服。他们挥舞兵器,敲击盾牌,高声发誓:为了眼前无与伦比的希腊美人,就算再战十年,也心甘情愿。

那是倾国倾城的美艳,夕阳下古老单纯的日子,因爱而生,为美赴死,生同夏花,死如秋叶,轰轰烈烈,无怨无悔。

海伦驻颜有术,因为有橄榄油、葡萄酒,达达尼尔海滨旖旎风景,尤其是帕里斯的爱情滋润。

也真的是倾城倾国,那时候的国就是城邦,连带郊野,方圆不过百八十里。军队数量有限,千乘之国已经很大,万乘之国基本天下无敌。倾城等于倾国,城破则国亡,回旋余地很小。

木马计侥幸成功,特洛伊陷落,神像被推倒,财富被劫掠一空,成年男人被杀死,女人、儿童沦为奴隶,海伦被掳走—她原本就是被拐来的,事情回到原点,并不是电影中与心爱的人远走高飞的结局。

经维修台阶的土耳其工匠指点,我找到当年的斯坎门。就是电影中希腊英雄阿喀琉斯和特洛伊统帅赫克托耳最后的决斗地。

城门已毁,荒草离离,怕游人擅入,围有铁丝网,但大致的轮廓还可以看出。

那是故事中的惊心一战,也是电影的高潮和转折点。

阿喀琉斯杀死了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但他自己也没能活着离开特洛伊。应了他母亲海洋女神忒提丝送儿子上战场时的预言:“你要去参加的是一场伟大的战争,它会让你永留史册,但我知道你将不会归来!”

电影中的阿喀琉斯,驾一条黑帆战船,第一个踏足特洛伊海岸。

关于他的死,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他惹怒了赫克托耳的保护神阿波罗,太阳神用毒箭射中其脚后跟,要了这位勇士的命;另一种是他被赫克托耳的弟弟帕里斯一箭射穿脚踝。

电影采用了后一种传说。

不管是死于谁手,他都给后世留下“阿喀琉斯之踵”的比喻,警醒得意忘形的人们:即便天下无敌,也有致命软肋。

战胜赫克托耳的阿喀琉斯,面对敌人的尸首,没有想象中的快乐。惺惺相惜,他哭了。英雄泪滴落在深夜的海滩,潮声呜咽,三千年岁月如烟。

“我跟巨人同行,人像冬天的麦草一样起来又倒下,但这些名字是永垂不朽的。让他们说我生活在驯马者赫克托耳的时代,让他们说我生活在阿喀琉斯的时代。”电影《特洛伊》尾声,目睹焚烧英雄的火堆,阿喀琉斯的朋友奥德修斯这样说。

和几位当代“特洛伊人”一路,我搭上去往阿索斯的小巴。他们是运送西红柿的农夫,质朴又羞涩,却个个有着拜占庭式的俊朗容貌。看我盯着菜筐,他们大方地送我几个红熟果实,一口咬去,酸酸甜甜,正合了此行心境。这些农夫,他们会是英雄们的后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