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林:始于大地

始于大地

石兵

万物皆始于大地,大地有母亲的属性。

大地空旷而坚实,不需要费力想象,目力所及皆是大地所属。那些山川河流、绿树繁花,无论多么壮观美丽,都不会让人产生不真实感。因为大地是它们的根,与一个人、一株青草并无二致。

时光在大地上变幻出春夏秋冬,岁月在大地中演绎出悲欢离合,大地上的故事动人而亲切。人一生都在大地上逡巡不停,在大地某一处扎根,在大地某一处流浪,在大地某一处成长

走在大地上,心情总会豁然开朗。有万物为伴,得岁月眷顾,双脚总是坚定有力,前方总是长存希冀。只要人在大地上,一颗心纵然翱翔九天,依然不会迷失方向,因为大地上始终有一个声音,告诉你生命的根系在何处,告诉你心灵的归宿在何处。

骆驼科动物

〔墨〕胡安·何塞·阿雷奥拉

大羊驼的毛发轻薄柔软,但它纤细的长发被山中刚硬的大风刻成了一绺一绺的。它会在高山上高傲地散步,昂着长长的脖子,好让自己的双眼被远方的景致填满,让自己精致的鼻子吸入更高处的、经过极致过滤后的稀薄空气。

在一片与海面齐平的炽热地域中,骆驼贴地而行,仿佛一只石棉做的小舟,四脚缓缓地划着沙丘的浪,任凭沙漠里的风击打着实心的驼峰之帆。

为口渴的人,骆驼在它布满山岩的体内保存着最后一条潮湿的矿脉;为孤独的人,柔软的、浑圆的、纤柔的大羊驼模仿着一位幻想中的女士的步态与优雅。

一块石头的人生旅程

大解

有一块百斤重的石头,特别向往远方,于是就来到河流的中心,随着波浪向前滚动。多年以后,当它到达河流的下游时,已被严重磨损,成了一颗麻雀蛋大小的石子。

又过了许多年,它被磨成一粒沙子,最后变成一粒尘埃。有一天,我在飞机上看见它正在一万多米的高空飞翔。这时,它几乎已经失去了体积和重量,不需翅膀便可遨游天空,仿佛是风的一部分。

后来,我在显微镜下,又见过它一次,当时它正在回忆自己的一生。它想起了自己从山体上轰然崩塌,然后在河床里滚动了无数年,被不断地磨损,一点点分解,直至还原为尘埃。它对自己的一生非常满意。

看到这里,我用放大镜把这粒微尘放大为一块岩石,并做成照片,挂在墙上。它就像一座尚未风化的悬崖,充满了张力,似乎随时可能崩塌,但又是那么沉稳、坚硬,除了它自身,仿佛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将它摧毁。

甜和疼的层次

二冬

我们都知道“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就是生命本身”这个命题,所以才会感动或感慨于当下。但我发现很多人说到“活在当下”时,并没有理解当下是什么。

大多数人都以为,“当下”就是当下的美、此刻的快乐,所以“活在当下”,就成了“珍惜此刻的享乐”。但美和好、欢愉和快乐,都只是当下的一个方面,丑和苦、疼和求不得,也是“当下”。

所以在我看来,当我们感动或感慨于当下的时候,这个“当下”,其实并非当下的感受和情绪,而是对自身于当下存在着的觉知和观照。这个时候会发现,甜和疼一样都是有层次的,热恋、失恋、欢愉、绝望,都是滋养。

一个人在凝注时,有极大的安定和真实,是很敞亮的,是一种治愈。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只能被那种由特定环境带来的镜子反射的光所照亮,很少有人能在乏味的、拥挤的、阴郁的环境里,也能保持觉知和观照的能力。

树木的气味

〔美〕戴维·乔治·哈斯凯尔

每一块木头都是一束阳光,一个能给生命带来热量的仓库。

透过油墨和纸张本身的气味,我们与书籍的物理和生态根源相联系,也算是“在另一个世界中呼吸”。

在森林中,树木是林地生物之间对话的生命枢纽,将植物、动物和微生物串联在一起。在书籍中,经过制浆和加工的树木对人类也有相同的作用,将我们团结在被我们称为“文化”的多样而丰硕的网络中。书籍的气味提醒我们,这种文化之所以可能,是因为我们与人类以外的各种事物的关系。

打开一本书,闻一闻:文学是建立在与树木、造纸厂和油墨颜料的联系之上的。我们都在这世界中呼吸。

气味是树木的语言。一种树的特殊气味包含着过去和现在的故事。人类的审美体验是一扇门,通往树木的历史、生态及树木与人类的文化联系。

看客

水如许

《梁溪漫志》记载:有个调任都城的士人闲来无事,天天坐在所住旅店前的茶坊里看过往路人。店对面是一间染坊。某天,他发现有几个人三番五次地在店前晃荡,似乎是在打染坊的什么主意。正惊讶间,有人过来对他耳语:“我们想得到染坊晾晒的缣帛,请官人别声张啊。”他说:“干我何事,何苦多嘴。”那人拱手道谢后就走了。

那个士人想:那些缣帛高悬在通衢路口,大白天的,万目共睹,他们岂能得手!然后,他就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观看那些盗贼的一举一动。但见那几个人时不时地经过,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出现在右边。后来,间隔时间越来越长,至傍晚,那几个人都不见了。而那些缣帛依然好好地挂在那里。士人心里暗笑:那几个说大话的家伙,纯属逗我玩呢。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进自己的房间打算叫饭来吃。突然,他呆住了——自己房里的东西全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