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父亲揉着肚子说,里面隐隐约约有点疼。父亲刚吃了一些青苹果,我疑心他是消化不良,便建议父亲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妻子恰好明天又歇班,正好陪同父亲前往。
今天上午,正在单位做财务报表的我,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说父亲做了心电图后,在医生的要求下已经住院了!听了这个消息,我仿若触电一般,猛地打了个激灵,我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一向身板都很硬朗的父亲,怎么一下子就要住院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便来合肥跟着我过,说是享清福,其实每天都不得闲。平时,我和妻子都上班,两个孩子的早饭、午饭,小儿子上学的接送以及零零碎碎的家务,都由父亲承担了下来。父亲是我这个小家的顶梁柱,也是我柔软的心房的顶梁柱,没了母亲的我,不能再没有父亲,父亲若有个闪失,我的心就会坍塌。心急如焚的我,一下班就匆匆赶到省立医院。妻子已经回家了,她要照顾两个放学回家的孩子,父亲也不在病房,邻床一位照顾病人的阿姨告诉我,父亲去二楼的食堂打饭了。我又匆匆赶到了二楼的食堂。到食堂打饭的人,大都是陪护病人的家属,只有父亲穿着醒目的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在拥挤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神色焦灼的父亲,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又黑又瘦,仿若冬日的一棵枯树,头发也如风中的荒草一般,稀疏而凌乱。他左手端着饭缸,右手拿着手机在收款机上晃来晃去,他显然对用手机付款不太熟练。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我突然觉得年迈的父亲无比可怜,有病在身,此时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还要自个儿去食堂打饭。娘在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她会照顾好父亲的。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父亲跟前,夺下饭缸。父亲抬头一看是我后,紧绷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浑浊的双眼也有了亮光,那开心的样子,一如儿时的我在门口看到下地归来的父亲一样。
“大庆,下班后来的吧?可别耽误上班啊!”人真是经不起病,一夜之间,父亲的声音明显苍老了许多。
“您就别担心我的工作啦!”说完,我便学着以前娘搀扶父亲的样子,站在父亲的左边,用右手架着父亲的胳肢窝,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父亲。我想把因娘不在而缺失的爱给父亲弥补上,让父亲感觉着和原先并无二致。
走了三四步,父亲看了看我,我佯装没事儿一般,没把脸扭向父亲。走出食堂,来到楼梯口的时候,父亲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你别在左边搀扶我了,换个位置吧。”
我有点纳闷,问:“是我搀扶得不好吗?”
父亲轻叹了一口气,说:“并非你搀扶得不好,你搀扶得比你娘还要稳妥、还要舒服,我还是很想让你搀扶的,但你不能站在我的左边,那是你娘的位置啊。以前你娘搀扶我的时候,都是站在我的左边,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总觉得我左边的位置,是属于你娘的。”
我听后一怔,可不是,以前母亲搀扶父亲的时候确实都是站在左边。记得那年秋天,父亲背着一麻袋小麦时扭了腰,母亲便经常搀扶着父亲在院里和大门口缓缓地走来走去。母亲右手支撑着父亲的胳肢窝,左手握着父亲垂下的右手,头微微倾斜靠在父亲宽厚的肩头,温暖的阳光把他们的周遭打亮。母亲像是父亲身体的一半,他们一高一矮,互相搀扶着缓行在橘红色的阳光中,是那么和谐,那么安详,像是走进了一幅美丽的画卷中。红砖、青瓦和树木都反射着夕阳艳羡的目光,所到之处,皆能听到风吹草动的赞叹声。
我赶紧来到父亲的右边,继续搀扶着父亲。我终于明白,娘走了十二年,父亲的心就空了十二年。我能做到像娘一样搀扶着父亲,甚至比娘搀扶得还要好,但却代替不了娘在父亲身边的位置,也无法占据娘在父亲心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