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大喜在工地干活时不小心砸伤了脚,去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回到村里。
回到家歇了三个多月,能下地走路了,但不能干重活儿。这可急坏了大喜,总不能每天就这么干坐着,啥事也不干吧。
大喜一时不知所措,也很郁闷。电视呢,不爱看;发呆呢,憋得慌;手机呢,也不大用,多是接打电话。
一天,大喜实在闲着无聊,打开手机看视频,发现村里不少人注册了短视频账号,平时都爱看视频,或者发一些花花草草、自拍照作为消遣,图个乐子。大喜看着看着,看到一个唱秦腔的视频,他也爱秦腔,看了好几遍。看久了,大喜灵机一动:“人家戏曲能直播,我的社火曲也能直播啊。”
于是,他托人从网上买了个支架,搭在院子里开始直播,账号名字就叫“小蜡梅”。起初,他对着手机紧张,发挥得不大好,看的人也稀稀拉拉的,来了又走,直播间一般也就三五个人。大喜想着自己高兴就行,即便有一个人看,唱着也有意义嘛。
就这样,大喜每天坚持直播两三个小时,日子久了,慢慢有了些人气,粉丝也有三四千人了,平时直播有百十人观看。
一次,我闲来无事浏览视频时,看到了他的账号页面,于是浏览了他上传的所有视频。起初,他坐在院子里唱了一段,随便一录便上传了。后来,他站了起来,带着动作,边跳边唱,这些视频有人点赞、转发、收藏。再后来,他穿上戏服,有模有样地唱,点赞的人也渐渐增多。在最近的几个视频中,他完全是正月里唱社火的架势,虽然没有锣鼓、篝火和人声,但他表演的兴致并不比当年弱。许是因为手机里的观众来自四面八方,他甚至打起十二分精神,也拿出了十二分技艺。
三、
母亲这些年在城里帮我照看孩子,闲暇时会拿着手机看视频。有一次她正看视频,我一听声音是社火曲,凑近一看,演唱者竟是大喜。他在直播,穿着戏服、化了妆,卖力地唱着,视频背景是村外的老酸梨树。酸梨树正开着花,一片雪白,风吹来,花瓣飘落,伴着社火曲,别有一番韵味。母亲边看边说:“大喜唱得跟以前一样好,得亏这手机,还能听他唱。我们以前听惯了大喜的社火曲,好几年不听,心里还馋呢。”
母亲又指着手机屏幕跟我说:“你看,人还不少,在线看的有一百多人,还有人送礼物呢。”
我看了一会儿,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年幼时。正月的日子,夜幕下,人们围拢着,听大喜扭着秧歌唱《绣荷包》:
一绣一只船,绣在江边前,再绣上水手来把船儿板。
二绣韩湘子,云游在西方,丢下小灵英,夜夜守空房。
三绣洛阳桥,鲁班爷爷造,张果老倒骑毛驴跑。
……
听村里人说,大喜如今已成了专业主播,用上了专业设备—支架、外置声卡、耳机等,有模有样的。每次直播都有几百人同时观看,点赞的、送礼物的人不在少数。我偶尔也能看到,感觉很是亲切。大喜唱得好,粉丝们都认可,“小蜡梅”的名声自然四处传播。看直播的人,有的是四里八乡的亲朋,更多的是外地人。乡亲们感慨,隔山隔水终于能听到西秦岭的社火曲了。步子一迈,声调一出,那一刻,大喜的声音仿佛带我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正月里,就觉得心里踏实,眼窝热乎乎的。
后来,直播唱社火曲成了大喜的一份工作。不唱,他心慌;不听,粉丝们心急。直播时,大喜也会带货,卖花椒、淀粉、玉米面等。能给乡亲们办点儿事,他就很开心了。
有一天,村里来了几个人,敲响了大喜的门,他们是专门来拜师学艺的。大喜心想,这社火曲有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