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得治

2020年的开端有些异样——一场瘟疫。《吕氏春秋》里认为瘟疫发生的原因之一是由于时令之气的不正常,是由“非时之气”造成的。说得明白点,就是时疫与气候有关。回想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2019年,厄尔尼诺和阿妮娜轮岗,气候反常,人心不稳。以我浅薄的天人感应来说——大小周天都涌现出暗潮汹涌的模样,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我看着一柜子冬天的衣服,不知道该穿厚的还是薄的。以上文字,可以忽略。那只是我尝试着将一篇文章做个开头,现在让我们重新开始,从2019年开始说起。

2019年对我来说,是个不太一样的年份。外婆离世这件事情,像抽水机一样,把我抽成了一个空壳。成了空壳子的人,在悲痛的深渊里,其实是一种很尴尬的状态。大家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一个空啤酒瓶子在一汪臭水洼子上漂着。偶尔随着水波荡到岸边,眼看着就要登陆了,水退了,瓶子也就跟着退了。不管往复多少趟,跟西西弗斯的悲伤一样,那岸不论如何总也是看得见,摸不着。于是这瓶子便想着索性沉到水底算了,可是腹中空空,沉又沉不下去,真正是一种想死都死不了的无措。其实,事到如今我也没能想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会对我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人有生老病死,时至今日我都认为这是我已经接受了的客观现实,但事实上,从那天开始,我确实成了一具空壳,看不穿冷暖,听不见悲喜。

曾经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一身黑衣,手里端着一个陈旧的白瓷碗向着黑夜的天空乞讨。乞讨什么?乞讨解药。梦里的我病了,向老天爷要药吃呢!紧接着我看见漆黑的夜空里闪烁出五颜六色的光点——善良是粉红色的,公正是翠绿色的,慈悲是烟灰色的,等等,那是人世间各种真善美的代名词。怎么跟你们形容呢?就好像我打开了MM巧克力豆的罐子,一下子倒出了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豆。我不知道我会吃到那一颗,但我知道那每一颗都会是甜的。于是,我问老天,这是给我的解药么?老天“嗯”了一声,然后那些闪着各色光的亮点跟通了电似的往我手里的碗里飞过来,旋转,团成了一碗花花绿绿的东西。老天爷让我把这碗奇怪的东西喝下去,可是我低头一看,越看越觉得像某天我喝多了以后喷出的那一滩污秽,越看越恶心,越看越难受。可蓦地我发现,那些旋转着的杂色的东西逐渐交融在一起,变成了墨色的汤汁,黝黑黝黑的。轻轻晃荡下手里的碗,那汁水碰撞的声音甚至都是暗哑的。然而,却倒是这样一碗不知道底细的玩意儿,让我觉得不像之前那样的恶心。梦至此,我醒来。看着手机上刺眼的时间,半夜两点半。换掉已经湿透了的衣衫,抱着被子睡到床的另一边去。

至于睡觉时候会出很多汗也是从2019年春天开始的,然后这汗就一直从夏天流到了冬天。这期间,我参加了一个培训班,认识了一些人,去了一趟北京。从北京回来的倒数第二天晚上,喝了一场大酒,暗地里生了一场病,带着发至肺腑的咳嗽,回到合肥。谁曾想,这个咳嗽却一发不可收拾,断然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在一堆西药无果的情况下,听着朋友的推荐,我去看了中医。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中医用无比疑惑夹杂着刻不容缓的口吻告诉我,我的身体已经虚到只剩下一具空壳了。所以,那些入夜而至的汗水还有久而未愈的咳嗽,便统统找到了根由。拎着几千块的中药,去医院旁边的药店买了几十块钱的口罩。因为老中医还告诉我,注意别吸冷风。那段时间,我并不知道口罩会从我的日常用具,变成全国人民的日常用具。

我的咳嗽依然没有痊愈。残留的余症,像是破风箱拉到底后不甘心样的尾音,有气无音却实实在在有股子力度让人无法忽略。然而此时的我,却不敢像2个月前那样咳出地动山摇。一场肺炎把人们都关在了屋子里,不串门了,不唠嗑了,戴着口罩说话还最好都隔上一两米的距离。工厂里没有工人,商场大门紧闭,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立春也就只有冷冷清清的到来。上班路上已经不见了的车水马龙,让人有些怀念那些可以随意在大排档撸串喝酒的日子。

怀念是一件让人很有情绪的事情。这种情绪能让人瞬间忘了所有世俗。其实世俗怎么能忘得了,毕竟即便是那些被怀念的人和事,也都是你曾经在意的人和事,可很少会有路人甲乙丙丁。光这一点,就够世俗的了。当然,也没有必要跟世俗与否纠结,能在某个瞬间想起某个人,某件事,尤其这件事情,或者对你未来的人生还有点启发,说到底,终究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那个夜晚的风有些温度,月亮不算亮,星星也不算灿烂。在斛兵塘的树影底下,我找到了他。他对我说,他的外公去世了,他很难受,他不想见人,可他心里总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但他又不知道可以跟谁说。我对他说,我能理解你的状态,但我真的体会不了你的难受。可是,既然来了,我总要做点什么。他对我笑笑说,你总是这么理智。我记得我对他说,要不这样,我们对着斛兵塘大吼几声吧?他笑我傻,并拒绝。倒是我,真的冲着黑黝黝的水面大叫了一声,把身边的他吓了一跳。他说,你还真叫啊?我说,书上说的,大叫能够减轻负面情绪。他拉着我说,走吧,回宿舍。然后,一路无语。

毕业那天,我成了班里最后离校的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我收到他的一条信息说,谢谢你那天夜里找到了我。我不记得我当年是怎么回复他的,又或者,有没有回复他。后来,我的外公去世了,我的外婆去世了。我才明白,大叫几声,真的没用。被人找到,才是良药。只是现在,躲在口罩背后的我们,谁又真的敢去找谁?

读者点评:

此文作者意象运用得好,将自己的一些主观感受,用形象化的意象描写出来,让人感知,让人理解,也让人联想。